冷月就在三個大老爺們的注視下「咕嘟嘟」干掉大半碗茶水,把茶碗放下,抹了抹嘴,才轉目看向徐青,「聽張師傅說,張沖替你守瓷窯那天一直罵罵咧咧地說要弄死誰。」
徐青連連點頭,「是是是……我一直問他咋回事兒,他也不跟我說,就說讓我等著看,還說啥老天有眼啥的……怨我,我那會兒只當他是又跟人罵架了,我要是再多問問,問清楚,可能也就沒這檔子事兒了……現在倒好,活的找不著人,死的也找不著屍了……」
徐青越說聲音越小,說到最後咬起了嘴唇,埋下了腦袋。
「他那天除了罵人,身上可多了什么東西?」
徐青怔了怔,搖頭。
「你再想想,荷包,或者錢袋,有沒有?」
徐青還是發愣,倒是一直低頭默默抹淚的張老五倏地抬起頭來,「有……有個錢袋!」
徐青擰起眉頭,「師父,啥錢袋啊?」
張老五撐著桌面就要站起來,「哎呀,就是那天晚上他讓你幫忙帶家來的那個包袱,就在包袱里面藏著,緞面的……」
徐青一頭霧水,但還是在張老五肩頭上按了按,「師父您坐著,我去拿。」
徐青匆匆進屋,出來的時候手里多了個粗布包袱。
「師父……這不都是沖兒拿回家來要洗的衣服嗎,哪有啥錢袋啊?」
「有有有……就在里面,衣服里面!」
徐青在石桌上攤開包袱,伸手往一包臟兮兮的衣服里摸了摸,還真從衣服堆里摸出個翠綠色的緞面錢袋來。
「對……對!」張老五接過錢袋,顫抖著兩手捧給冷月,「就是這個,這不是沖兒的東西,也不知道他是打哪兒弄來的……冷捕頭,這個有用不?有這個,能找找他了不?」
冷月被張老五滿是期盼的目光看著,心里揪得難受,接過錢袋,轉眼看看景翊,景翊蹲在槐樹下,抱著茶壺,也淺淺地擰著眉頭。
冷月暗暗咬著牙,攥了攥滑溜溜鼓囊囊的錢袋。
「能……您再容我兩天。」
張老五頓時有了精神,激動得一邊抹淚一邊笑,「哎……哎!容,容……」
徐青也笑得露出了一排白牙,憨憨地撓著後腦勺,「能找著就好,找著就好!」
冷月喉嚨口像是被一團棉花堵著,一時杵在那兒說不出話來。
景翊不動聲色地站起身,擱下茶壺,湊到冷月身邊,伸手從後擁過冷月的肩膀,「走吧,趁時候還早,找人去。」
徐青忙道,「我送你們!」
不等景翊開口,冷月已拽起他的胳膊大步奔出了院門。
走到胡同的一個轉彎,冷月步子一收,把景翊往牆角一推,兩手環上景翊的脖子,一頭埋進了景翊的肩窩。
她難受,景翊知道。
她難受的什么,景翊也知道。
於是景翊沒出聲,也沒動,任由她像狗皮膏葯一樣緊緊地貼著。
半晌,聽到冷月一聲低訴。
「這他娘的什么世道……」
景翊無聲苦笑,這問題他很久以前就琢磨過,但三言兩語還真答不清楚。
景翊淺淺一嘆,「我也覺得……從你們刑部的牌子上就能看出來,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了。」
冷月聽得一愣,抬起頭,也松了環在景翊頸子上的手,「刑部的牌子怎么了?」
景翊從懷里摸出冷月那塊細長的刻著「刑」字的黑漆牌子,把牌子翻了個面兒,遞到冷月面前,落在冷月身上的目光里心疼之意清晰可見,「刑部捕班總領的牌子上居然刻著個馬蹄鐵的形狀,難不成如今刑部真苦得像外面傳的那樣,官員當衙役使,衙役當牲口使了?」
冷月的目光在景翊溫柔好看的眼睛和拿在他手里的這塊牌子之間游走了一陣,臉頰微紅著接過牌子塞進自己的袖里,淡淡地道,「都是胡扯,沒這回事兒。」
景翊輕嘆,聲音又輕柔了幾分,聽得冷月整個人都要化了。
「你是我的夫人,跟我還逞什么強?」
「沒有……」冷月在化掉之前及時往後退了半步,「這不是我的牌子。」
景翊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里憐惜愈濃,「這是在你衣服里找到的,不是你的,還能是誰的?」
冷月默默一嘆,咬了咬牙。
景翊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她也只能坦誠相待了……
「這是我那匹馬的。」
「……馬?」
「這是我那匹馬進出刑部馬廄的憑證牌……你拿錯了。」
「……」
換做冷月滿目心疼地看著臉色很有幾分凌亂的景翊,溫柔地揉了揉景翊的頭頂,「無所謂,反正都長得差不多……待會兒還得再用一回,你裝得像一點兒,別說漏嘴了。」
「……還用?」
冷月揚了揚那只翠綠色的緞面錢袋,「捅耗子洞,你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