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怔了一下,太子爺也怔了一下,無論如何,搶主子的話說都不像是景家人會干出來的事兒,別說是摔著腰腿,就是摔著腦袋也不會。
景竏搶下這句話後,以盡可能端庄的姿勢把自己弄到太子爺面前,低頭拱手見了個禮。
「臣,皇城探事司指揮使景竏,拜見太子爺。」
皇城探事司指揮使……
待冷月反應過來這個陌生的官銜意味著什么的時候,太子爺已從驚雷般的錯愕中定下了神來,微微眯眼,定定地看著謙恭如故的景竏。
「景大人這是什么意思?」
景竏沒有抬頭,依舊拱著手,除了忍痛而呼吸不勻之外還算四平八穩地道,「臣想同太子爺商量件事,太子爺若覺得不妥,只管讓冷捕頭一劍結果了臣便是,皇城探事司的事務臣已悉數交代給了接任之人,太子爺盡管放心。」
冷月剛回過來的神又被景竏的話驚了個精光。
太子爺當真像是考慮了一下景竏的話,轉頭來看了冷月一眼,看得冷月心里一慌。
且不說她的劍在不在手邊,就是現在有柄出了鞘的劍攥在她手里,她也不敢想象把劍刺到景竏身上的場面。
單因這么一件事而奪人性命,別說他是景竏,就算他是個猴兒,冷月也下不了手。
所幸,太子爺只是看了她一眼,看罷,就把紋絲不亂的目光收回到了景竏身上,不輕不重地問了一句,「景大人,你已打定了主意不再當這個指揮使了吧?」
皇城探事司指揮使是何等機密的身份,景竏就這樣當著一位還說不准能不能登上皇位的儲君和一位連品階都數不上的刑部捕頭亮了個一干二凈,已與明著撂挑子沒什么兩樣了。
景竏也不含糊,坦坦然地應道,「是。」
太子爺又不輕不重地問了一句,「是因為神秀的事?」
景竏仍拱著手低著頭坦然應道,「是。」
冷月已蒙得一塌糊塗,太子爺卻儼然一副若有所悟的模樣,微微點頭,「我可以承認神秀已經圓寂了,也可以讓你和神秀一樣自己選法子消失,不過你得告訴我一件事。」
「一件可以,多了不行。」
冷月愕然看著向來字斟句酌的景竏,神秀對他而言要重要到什么地步,才能把他逼到跟太子爺討價還價的份兒上?
太子爺也不與他計較口氣,聽他應了,開口便道,「安王爺現在何處?」
冷月狠狠一愣,連景竏也愣得抬起了頭來,冷月相信,這回景竏和她愣的一定是同一回事。
如果只能從皇城探事司的首領口中問得一件事,以眼下情景,絕對輪不到這一件……
景竏猶豫了一下,破例反問道,「太子爺不想知道那件信物是什么嗎?」
太子爺搖頭,「這個不急。」
這個要是連太子爺都不急,那別人也沒什么好急的了。
「據午時的消息,安王爺在並州微服辦案,三日前夜間遇襲,被一仵作行人釘於腐棺之中,今日辰時剛被關中大盜唐嚴救出,生死暫且不明。」
冷月愕然聽完,倏地意識到一件事,顧不得太子爺在旁,沖口而出,「你們早就知道王爺被害,連什么時候被什么人害的都知道,就干看著不救人?!」
景竏安然迎上冷月怒意如火的目光,定定地道,「皇城探事司只負責奉命探事稟報,決斷是主子的事,我等無權擅做主張,否則罪同謀反……」
景竏說著,轉目看向太子爺,「先皇有令,安王爺離京後需一日三次回報其行蹤,如今先皇駕崩,新君尚未登基,我等再急也只能把這些消息積攢下來,安王爺的行蹤不過是積下來的萬千消息中的一條而已。」
太子爺微微收緊了眉心。
景竏這番話讓冷月的心情陡然復雜了許多,太子爺心里倒是清明了幾分,這一堆話合起來其實就是一個意思。
國不可一日無君。
自先皇駕崩以來這句話已有很多人通過各種方式對他說過,只是沒有一個人比景竏這個說法更尖銳刺骨。
「我知道了,」太子爺輕輕點頭,沉聲道,「多謝景大人。」
得太子爺這么一句,景竏也不再多言,兩膝一曲,端端正正地跪□來,兩手撐著地面,緩緩弓下疼痛尚存的腰背,四平八穩地對太子爺磕了個響頭,起身之後只深深看了冷月一眼,便頭也不回地退了下去。
景竏退出去時仍是走得一瘸一拐的,不知怎么,冷月卻覺得他步履輕盈得很,輕盈得好像只待離開他們的視線便會騰雲而去,這輩子,下輩子,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冷捕頭,」太子爺淡淡的一聲把冷月的神喚了回來,「我有些事要安排一下,安王府就勞你跑一趟了。」
「是。」
作者有話要說:揮手絹送景家老三領盒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