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伊凜有此一問，他便張了張嘴，啞著嗓子發出幾個含糊不清的嘶啞音，示意著什么。

借著月色，伊凜發現，「血人」被割斷的舌頭，已經被「塔」所修復。

在進入里世界前，「血人」四肢詭異扭曲，想必也被折斷了四肢骨骼。

「你連聲帶也被破壞了？」

血人停下嘶啞的聲音，點點頭。

「死亡點不夠？」

血人又點點頭，嘴角邊浮起一絲苦澀。

如此，伊凜明白了。

他雖然沒經歷過，但他知道，某些在現實世界中受了重傷，或因為某種後天原因，身體殘缺之人，因為機緣巧合受到「塔」之召喚，得到了進入里世界的機會。

為了公平，「塔」會賒欠一筆「死亡點」給預備使徒，修復身體。

但在最終結算時，無法支付這筆「欠款」的話，「塔」又會貼心地將傷勢還原。

當然，拒絕還款也未嘗不可。

兩個字——

抹殺。

在伊凜看來，「塔」是矛盾的集合體。

擁有意志，卻無智慧。

執掌公平，卻冰冷無情。

賦予人類使徒之力，卻又為世界帶來毀滅。

至今，伊凜仍無法弄清楚，「塔」究竟是為何出現，又為何什么目的，也降臨在地球上。

又是為什么……為世界引向末日。

一切，都是神秘而未知。

也就是說，「血人」最終結算所獲得的積分，也只夠他修復四肢與舌頭，被損壞的聲帶，卻不夠積分修復。

「也罷。」

伊凜抬起頭，凝視著「血人」那惴惴不安的眼睛。

忽然說道：「從此刻開始讓世界感受痛苦。」

下一秒，「血人」眼神渙散，瞬間便蹲在了地上，四肢蜷縮，渾身顫抖，瞳孔越發放大，面色煞白，汗如雨下。

那口中發出「啊啊啊」的嘶鳴，像是在經歷某種無比恐懼的折磨。

「恐懼。」

幸好，並沒有隨機到諸如「魅惑、致盲」這些不痛不癢的特效。

倒是省了伊凜不少功夫。

大約4秒後，血人才停止了顫抖，緩緩從地上爬起。

當他重新站起來時，再也不敢直視伊凜的眼睛。

頭，深深低垂。

「明白了嗎？從現在開始，你的命，屬於我了。」

伊凜微微一笑。

繼續說道：「過去的你，已經死了，從今天開始，你就叫做……凌無言，這就是你新的身份。」

凌無言沉默片刻。

事實上他也無法言語。

然後……單膝跪了下去。

跪在伊凜面前。

表示臣服。

如果說前一秒他成為使徒之後，還稍微有點抗爭的念頭。

但當伊凜展現出令他驚恐的手段後，他便很快打消了這般念頭。

畢竟，他成為使徒後，也明白了一些里世界的規則。

甄強是伊凜打個半死，丟進陪葬坑中。

伊凜大可以不必這么做。

但伊凜這微不足道的舉動，卻賦予凌無言新生。

「呵呵。」伊凜見狀，也沒有阻止凌無言的下跪。

「起來吧。」

凌無言站起身來，默默站在伊凜身邊。

為了方便交流，伊凜向凌無言報出自己的使徒id，讓凌無言將他加入通訊錄中，並設成了非隱私模式。

在通訊功能中，一共有五個名字。

李長歌、潘正義、溫曼妮、凌無言、織田舞。

其中，溫曼妮因為被剝脫使徒資格，頭像徹底黯淡下去。

永遠也不會再「上線」。

伊凜隨手刪掉了溫曼妮的名字。

李長歌的頭像瘋狂地閃動，提示有未讀消息。

伊凜懶得理會。

反手就設置了「勿擾」。

在擊殺鬼王後，伊凜順手要了織田舞的使徒id。

畢竟並肩作戰過，而織田舞的實力也不俗，伊凜自然不會拒絕多一個實力不俗的朋友。

總比當敵人要好。

凌無言……凌無言。

伊凜微微一笑。

總算是對「凌無言」放下心來。

「塔」所認證的「名字」，其實並不是在現實世界中檔案上注冊的名字那么簡單。

而是在內心深處，靈魂根源，所真正認可的「名字」，才會被「塔」所承認。

也就是說，在伊凜恩威並施後，凌無言內心真正認可了自己全新的身份，也認可了伊凜賦予他新的生命後，才會在通訊錄名單中顯示出「凌無言」的名字。

否則，將會是他以往的名字。

再打開凌無言的名片一看。

……

【凌無言】id：923

【等級】lv4（一階使徒）

……

lv4？

也就是說，凌無言竟然在預備使徒試煉中，獲得了a級以上評價？

這倒是讓伊凜有幾分意外。

不過，這不重要。

接下來就是考慮善後問題。

有些頭痛啊。

「也差不多該來了吧...」

除去里世界中所發生的事之外，現實世界中的「今夜」，從蕭一殺上門，他引爆了炸彈，一直到蕭默之死，發生了太多的事情。

或許不用等到天亮，整個青城，便會因為這一連串的事故，引發全城震動。

雖說伊凜自信沒有留下證據，但有時候……未必需要證據。

疑車無據，也是可以的。

就算是凌無言在屍坑中留下的血液中，帶有dna，伊凜也有辦法解決。

不就放一把火毀屍滅跡的事情。

只是……

忽然。

從蕭家前院的方向，傳來一個沉穩如山的腳步聲。

踏，踏，踏。

聲音不大。

但每一下，都像是踩在了伊凜的心跳上。

竟讓伊凜光聽到那腳步聲，便有一種心臟被擠壓的錯覺。

這種無聲無息被擠壓心臟的感覺，極為難受。

默默站在伊凜身後的凌無言，似乎也有同樣的感覺，眉頭緊鎖，駭然地望向腳步聲傳來的方向。

其實從理論上來說，這是無法做到的。

畢竟伊凜與凌無言是不同的個體，心率存在著差異。

哪怕是一下兩下，總是有差異的。

但那從蕭家前院傳來的腳步聲，卻同時讓伊凜與凌無言感受到心臟被踩拍子的錯覺。

這就未免有些詭異了。

驀地，伊凜手中出現了刀。

血茉莉。

那把來自天外，由未知元素所鍛造而成的奪命之刀。

因剛從里世界中出來，還未來得及詳細整理收獲，附靈卡也還未使用。

如今血茉莉仍是一把普通的武器。

但……握緊手中的刀，讓伊凜憑空增添了幾分自信。

他抬起頭，望向夜色深處。

一個高大的身影，一步步朝兩人走來。

五十米。

三十米。

二十米。

伊凜瞳孔猛地一縮。

與此同時，凌無言竟咬咬牙，在這種詭異的情形下，他卻朝前踏出了一步。

隱隱擋在了伊凜身前。

他的命，屬於伊凜。

他沒有忘記。

「無言，退後。」

伊凜凝望著黑夜中的身影，心里頭卻咯噔了一下，面無表情說道。

凌無言微微一怔，忍受著胸口傳來的擠壓感，卻沒有猶豫，退後了兩步，徹底沉默。

來者，是一位穿著純黑色復古功夫袍的老人。

老人腳下，穿著一雙潔白的布鞋。

那沉穩的腳步聲，竟是柔軟的布鞋，落在泥土上的聲音。

功夫袍是那種兩面裹向中央，無扣的款式，腰間用束腰固定，胸前呈深v型。

老人步步走來。

咚咚咚！

腳步聲，沉重如鍾！

伊凜竟有種窒息感！

心跳，隨著老人的腳步聲而律動！

在接近十米內時，老人緩緩抬起了左腳。

即將踩在地上！

伊凜見到這個動作的瞬間，頭皮發麻，背脊發涼。

他竟是有一種錯覺，老人那只腳一旦踩在地面，他的心臟仿佛會隨著那最後一個音符……原地炸裂！

心臟會被隔空踩爆。

雖然很不可思議。

但此刻……伊凜卻是有這種感覺。

但無論那一腳踩下去，自己心臟會不會爆炸也好，伊凜卻有種，無論如何也不能讓老人將這一腳落下的直覺。

直覺告訴他，後果將會很恐怖。

恐怖！

大恐怖！

伊凜口舌干燥，在剎那間，他幾乎是不假思索，毫不猶豫地對老人發動【災厄纏身】。

「從此刻開始讓世界感受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