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凜在其他警員的指引下,先是走進一間辦公室,又快速退出,反復確認那是「局長辦公室」後,才重新走了進去。
許知庸帶著一臉的疲憊,姍姍來遲後,伊凜這才調笑道。
「哎,你不懂,這局長當起來可特么太累人了!如果可以選,這局長,不當也罷!」
「那……要不要我幫忙?」
「啊這!不用不用,我還是好好當著吧!」
許知庸用力擰開桌面上的保溫杯,裊裊騰起的熱氣中,飄出一股枸杞紅棗的味道。
「恭喜恭喜,升官了啊。」
「嘿,這都是為人民服務,為人民服務。」
許知庸大大灌了一口枸杞紅棗水,正了正帽子,嘿嘿笑道。
坐上了局長這個位置後,以往許多沒有資格知道的事,他也明白了不少。在知道伊凜背後所代表的意義後,許知庸在伊凜面前更是沒有什么架子,反倒有幾分謙虛的味道。
伊凜與許知庸在「現實」世界的時間里,不過才兩個月沒見面,能敘舊的話題不多,所以在寒暄了幾句後,伊凜便笑著說出來意。
「你還記得有一次封城精神病人跑來這里鬧事的事吧?」
「嗯,記得啊!」
「我想看看那天商場的監控錄像,還在嗎?」
伊凜的要求,許知庸爽快答應下來。
「沒問題!」
「暫停!」
正與許知庸一塊,觀看小視頻的伊凜,瞳孔猛地一縮,讓許知庸按下了暫停。
幾個不同角度的小視頻,忠實重現了當時商場里發生的一幕。
「後退幾幀。」
「再退。」
「就是這里。」
視頻里,恰好定格在那一位「小希」嚎啕大哭找媽媽的場景。
可是。
「怎么回事?文件受損了么?」
許知庸瞪大眼睛,納悶地看著視頻上模糊的臉,不應該啊。
商場里用的攝像頭雖說分辨率不算太高,可還不至於模糊到如同打了薄碼的地步。
這可是正經的視頻!
正經的視頻,打什么碼?
不僅僅是小希的臉,連後來慌忙來到小姑娘身邊,她媽媽的臉蛋,也被詭異地打上了一層薄碼。
打了碼後的人臉,除了依稀能分辨出是女性外,根本無法通過人臉識別辨認出是誰誰誰。
伊凜深深吸了一口氣。
「奇了怪了,你等會啊,我去問問信息科,看有沒有辦法還原。」
許知庸對伊凜的請求也頗為上心,連忙起身准備去找人。
「不必了。」
伊凜搖搖頭,笑了。
「啥?」
「我已經找到我想要的了。」
許知庸一臉懵逼。
這不是根本沒找到嗎?
莫非在這視頻里,還隱藏著普通人看不見的小秘密不成?
真不愧是「那一類」人啊。
許知庸心里深深感慨。
自從上一任局長出了事,他理所當然順理成章眾望所歸當上了新的局長後,也知道了更多秘辛。
這個世界,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么簡單。
許多普通警察無法解決的案件,最終都會交給伊凜這一類「特殊人群」。
——特殊異常事件處理小組。
當然,視頻里自然是沒有隱藏什么秘密的。
連伊凜想要尋找的線索,都以這種詭異的方式抹去了。
「不。」
伊凜笑意更深,心道:
「准確來說,應該是『故意』在提醒我,她就是我所猜測的那種存在。」
如果小希的真實身份,真的是如伊凜所猜測的那般,是這個世界隱藏在暗處的「神」,或是其他類似的高維存在,又或是等級高到伊凜無法想象的「使徒」,不可能留下這種明顯是打了碼有跡可循的視頻。
她的能力,應該足以「修改現實」。
無論是人類對她的認知,又或者是記憶,她都能在某種程度上修改。
既然能做到那一步,又何須留下這種打了碼的視頻?
直接抹掉所有人關於這件事的記憶,又或是讓這段視頻徹底消失豈不是簡單快捷?
其他的不說。
光是令這段視頻人間蒸發,連歐樂樂都能做到,「小希」,不可能做不到。
「終於,找到正主了啊。」
在得出答案後,欣喜的同時,伊凜又感覺到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一種在可怕的存在面前,連「我是誰」都無法確認的無力感。
或許在這種時候,像許知庸這種,平凡無知的人類,才能真正地開心起來。
正如某句古語所言:
無知,才是最大的幸福。
……
從局子出來後,許知庸也差不多到了下班時間,熱情地招呼伊凜去他家吃頓便飯。
伊凜對許知庸的熱情,感覺有些哭笑不得:「沒必要吧?」
「嘿嘿嘿——」許知庸臉上流露出老司機般的笑容:「你該不會以為老許我這是在巴結你吧?」
「呃……」
還別說,伊凜當時第一反應的確是:許知庸怎么那么俗。
「錯!」許知庸晃了晃手指,笑道:「我只是在想,以後萬一,我是說萬一……呸,這么說雖然有些不吉利,但還是得說道說道。萬一我在任期間,碰上了什么解決不了的事,也能找你幫忙啊!」
原來是這個打算。
伊凜笑了笑:「其實不吃這頓飯,你萬一真出了什么事,看在你幫過我的份上,我也還是會幫忙的。」
「別!」許知庸有些急了:「你不吃這頓飯的話,這不是不好意思嘛!反正也就一頓飯而已,耽誤不了多少時間。剛好我女兒也難得回家一趟,我家那位可是煮了不少拿手好菜」
伊凜坳不過,思來想去,這剛出試練,也沒什么特別的事情,便隨著許知庸來到了他的家里。
他住的地方,是一個普通的小區,以許知庸的工資,住這種地方合情合理。
「喲!這就是小凜啊!長得很……朴實嘛!」
一位身材姣好,臉上卻留下了不少歲月痕跡的婦女,圍著圍裙,笑著開門迎接。
伊凜:「……阿姨好。這是見面禮。」
伊凜隨手在路邊買了一箱奶,放在了門邊的鞋櫃上。
「老許說有貴客上門,難得來咱家一趟,怎么還客氣上了呢!」
許夫人,嘴上埋怨,臉上卻流露出開心的表情。
「一箱奶而已,不算賄賂,不算賄賂,老婆你就收了吧!」許知庸自嘲地笑了笑,顯然平時是拒絕了不少其他的「禮物」。
……
「我老婆,漂亮吧?」兩人坐在沙發上,許知庸悄悄地指著他老婆的背影,炫耀道:「想當初,我老婆可是警隊里出了名的一枝花!性格溫柔賢淑,也不知當年老許我走了什么狗屎運,才娶到我老婆!嘿!」
老許一邊炫耀,一邊悄悄錘著自己的腰。
這可是中年男人最後的倔強。
一說起自己的「光輝事跡」,許知庸叭叭叭就停不下來了,不斷在伊凜面前炫耀自己年輕時破過的案子。
許知庸的老婆一邊在廚房忙活,時不時吐槽兩句,揭一揭自家老許的糗事,其樂融融。
伊凜坐在客廳里短短半小時,被許知庸和他老婆,一人一句,糊了一臉冷冰冰的狗糧,十分無奈。
可這種氣氛,卻讓伊凜感覺到很輕松。
一股淡淡的暖意,油然而生。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這種柴米油鹽,這種絮絮叨叨,對伊凜而言,已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事情。
當伊凜品清這種古怪的情緒時,不由啞然失笑。
是啊。
這就是生活。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連這種平凡的「生活」,也成為了他可望而不可及的奢求。
身為使徒,朝不保夕,連能不能活過下一次試練都不清楚。對於每一位使徒而言,這種平凡穩定,反倒是最昂貴的奢侈品。
當然,並不是每一位使徒這種氛圍里,都會有這種感觸。
至少,伊凜有。
一桌子花花綠綠的菜餚,讓伊凜眼花繚亂。
說實話,這是在實驗室里,莫莉絕對整不出來的花活。
飯點到時,一位穿著粉紅色家居服的少女蹦蹦跳跳從房間里走出來。
少女長相可愛,五官精致,嘴唇厚厚濕濕的,潤著光。與許知庸的老婆有八九分相似。
從少女的長相便能看出,許知庸說他老婆年輕的時候是警隊一枝花,並不是單純的吹牛逼。
許知庸一把攬住伊凜的肩膀,嘿嘿直笑:「我女兒,許安靜,長得隨我,漂亮!」
伊凜聞言,嘴角一抽。你這睜著眼睛說瞎話地,不累么?
「來來來!靜兒,快過來給你叔兒……呃不,凜哥哥問個好。」
「噗!」伊凜一聽「叔兒」兩字直接就把嘴里的茶給噴了出來。
許安靜驚疑不定地看著伊凜。
隨後一聽老許的話,便下意識地翻了翻白眼,嗤笑道:「哥?誰大誰小還說不定呢。」
說完許安靜直勾勾盯著伊凜:「你哪年的?」
伊凜想起自己在這個時間線的「身世」,語氣中帶著幾分不確定:「2103年?」
「哦,零零後啊。」許安靜示威似的看著許知庸:「爸,看見沒,讓他叫姐。」
「胡鬧!人家論輩分比你大多了!」
許知庸瞪著眼。
「沒關系,都一樣。」
看來許知庸的女兒似乎有些叛逆。伊凜也無所謂,笑眯眯地打了一個圓場。
許知庸知道伊凜的「身份」十分保密,也不可能把所謂的「輩分」給亮出來。當下無奈地咂咂嘴,嘆息道:「這叛逆期可真長啊。」
「靜兒,別胡鬧!」許知庸的老婆見狀,端著青菜上桌,也裝作慍怒地斥責道:「小凜可是你爸的貴客,平時怎么教你的,要有禮貌。」
「切,還貴客呢。」
許安靜眼里閃過一絲不屑,可還是沉著臉一聲不吭,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吃了起來。
看來這家里,是女人做主啊。
伊凜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並不做聲,卻暗暗為老許默哀了數秒。
最終叛逆少女還是沒鬧騰起來。
看在老許的面子上。
「來來來!走一個!不是我老許吹牛逼,在局里,我老許可是出了名的海量,能把我喝趴下的……全都被調走了!」
「老許,這不是說好了靜兒出嫁時才開的女兒紅么!」許夫人見老許取出了珍藏許久的好酒,小聲驚呼道。
「沒事,這野孩子八字都沒一撇,要嫁人早著呢!」
「少喝點少喝點,你一把年紀了,真是的!又不是小孩子。」
許安靜:「……」
觥籌交錯。
老許升官了,似乎也沒好好慶賀,借著酒意,說了不少話。
伊凜也喝得暈乎乎的,打從成為使徒來,他也沒試過喝那么多的酒。
老許徹底癱了,吐了一地。
伊凜也坳不過,許夫人熱情至極,只能將就著在許知庸家的客房里過夜。
把老許給折騰完,已是深夜。
伊凜洗完澡,路過老許的房間時,聽見他老婆隔著門傳出的抱怨聲。
笑了笑,伊凜很快就爬床上睡了。
其實伊凜能把「海量」的許知庸給喝倒,並不是因為酒量好。
而是因為,伊凜力量屬性,已經遠遠超過常人。哪怕他不是力量側強化,這體質也不是普通人能比擬的,老許一個平平無奇的局長,怎么能跟伊凜比。
「……」
一夜無話。
……無話?
「呼……呼……呼……」
夜半。
伊凜緊鎖的房門,毫無聲響地推開了一道縫。
一個嬌小的影子鑽了進來,宛如鬼魅。
來人嘴唇豐潤誘人,在黑暗中隱隱泛著光。
一把明亮的匕首,反射出一抹冰冷的幽光,緩緩朝伊凜的脖子處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