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凜無語。
可正當他想把天心禪師扶起時,
階梯里,傳來腳步聲。
淳憨走了進來,悲悲戚戚:「天心大師圓寂了!」
伊凜回頭,看著一膝蓋跪在天心禪師屍體面前的淳憨大師:「我要找的答案,還沒找到,天心大師是否將後半句話,提前告訴了你?」
淳憨跪在地上,抬起頭時,那渾濁的眼里流出了淚。
片刻後,
他將這百年來,他所知道的,王小虎的故事娓娓道來。
聽著淳憨大師的敘述,
伊凜終於明白了眼前這人昔日的身份。
原來,他便是當年雄踞北方的征北王!
而在當年內亂結束後,征北王幡然醒悟,悔悟生平,痛恨過往,便到平安寺剃度出家,當了王小虎的師弟,只求余生心安。
法號:淳憨。
在夏小蠻在位的五十年間,淳憨大師跟在天心禪師身邊,感悟佛法的同時,自己被感悟了。
昔日為了爭奪帝王寶座,而不惜舉兵征戰天下的征北王,竟放下心中執念,當了一位和尚,這不得不讓伊凜感慨,佛家的言辭當真犀利,能活生生把一位王爺感化。
再說回王小虎。
王小虎本來也是安安分分地在平安寺里當和尚。
一直到真平歷十年。
他那時,准備前往南瞻部洲的閻浮洲進修佛法,南下取經。
卻沒想到,發生了一件事。
他在南下途中,竟遇見了他失散十年的父母。
也就是當年林宅隔壁的老王家。
當年戰亂,青牛村的村民,流離失所,在戰亂中踽踽獨行,苦苦求生。
而王父王母,並不知道王小虎在平安寺中當了和尚,流落街頭,當了乞丐。
在某個城市的街頭,王小虎忽然心有所感,無意中尋回了血肉骨親,那時,在顛簸失所的生活中,王父斷了一條腿,王母瞎了眼睛。
王小虎憤恨不已,問是誰下的手時,王夫王母明言,是一位鑄劍山庄的玄門修士下的毒手。
於是,王小虎只身一人,踏碎紅塵,到鑄劍山庄求個說法。
可鑄劍山庄的人一口咬死,不可能有門內修士,會對普通人下手。
王小虎當然不信,畢竟是他父母親口所言,他們甚至能描述出,對他們下手的人,背著一個巨大的劍匣。
這是鑄劍山庄弟子,行走俗世時一貫的裝束。
王小虎當年修為淺薄,當然斗不過一個鑄劍山庄,被打傷後轟出山門。
這還不算完。
王小虎討個說法不成,便回到了臨時安置父母二人的住處里。
讓王小虎沒想到的是,他在出門前對父母的囑咐與安撫,竟變成了最後的告別。
迎接王小虎的並不是父母二人的關切問候,而是……兩顆血淋淋的人頭。
兩顆血淋淋的人頭,被懸在房梁上,面容猙獰,死狀可怖。
王小虎瘋了。
父母慘遭毒手,讓他苦修十多年的佛心,徹底崩塌。
據說,那一天他冒著大雨,跪在平安寺前,連磕一百個響頭,便消失在雨夜中。
在王小虎離開慶都後大約一個月。
玄門中,便傳出了鑄劍山庄被滅門的消息。
一夜間,鑄劍山庄,雞犬不留,通通人頭落地。
這件慘案,讓王小虎在道上凶名大躁,甚至一時超越了林一當年留下的熱度。
畢竟,林一死去了十年,已經是舊人,比不上王小虎的風頭正盛。
「後來呢?」
伊凜沒想到,這百年間,他的同村兄弟,王小虎的經歷如此坎坷,不由皺眉,問起王小虎的後續。
但其中,或許是因為旁人轉述的緣由,其中讓伊凜覺得不對勁的地方,有好幾處。
「後來,有傳言稱,他在魔羅殿當代聖女的引薦下,叛離佛門,加入了魔羅殿。再後來,近五十年,淳真師弟徹底於玄門中消聲覓跡。」
「魔羅殿聖女?」
「是,有傳言稱,魔羅殿聖女,對淳真師弟心懷情意。」
聽聞此處,伊凜不覺意外,畢竟王小虎的魅力值一直都挺高的。
當年在青牛村里,可是一露臉,一脫衣服,便讓村中懵懂少女,夜里輾轉反復、沾濕被窩的男人。
見伊凜沉默著,淳憨大師嘆道阿彌陀佛,主動說出了那位將王小虎拉入魔羅殿的聖女名字。
「那位魔羅殿聖女,名為『閆千秀』。」
……
閆千秀!
也是同村的!
是那位秀兒!
伊凜眉頭越皺越深。
隨後,伊凜暫時將疑問放回腦子里,問:「可純憨大師你說,我來尋天心禪師,能找到答案,但天心禪師,尚未說出答案便圓寂了。」
「不,天心大師已經將『答案』告知太一施主了。」或許是因為淳憨大師修為有限,他無法像圓寂的天心禪師般,一眼便看穿眼前此人,便是百年前在玄門間留下赫赫凶名、在人世留下種種傳說的林一,他仍稱呼伊凜為「太一」。
只見淳憨大師眼中含淚,指著天心大師倒下的屍體。
而天心大師倒下時,雙手各自維持了一個古怪的手勢。
左手屈指拈花,右手食指豎起孤零一根。
他倒下時,右手唯一豎起的一根食指,僵硬地指著某一個方向。
「啊這……大師的意思是說:在南方?」
當伊凜看明白天心禪師用生命留下的謎題時,
愣了片刻。
片刻後,伊凜朝天心禪師的屍體雙手合十,佩服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