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凜覺得愛麗絲那身光熘熘的裝甲板，怪好看的。

姐姐走到弟弟面前。

打開鐙亮的合金半圓蓋，里面是清水、小高壓噴槍、白色毛巾，當然少不了機油和潤滑液。

「卡。」

尹凜看見潤滑液時，警惕退後一大步。

你不對勁。

「等等。要不，我自己來？」

尹凜試探著問。

「弟啊，你不用見外。他們說，在私密的空間里，相互為對方進行保養，是培養親切感最好的模式。」

愛麗絲一絲不苟地用平穩的語調說著，可她似乎沒注意到她的兩顆眼睛亮起了桃色光芒。

「……」

真要讓愛麗絲保養，那就露餡了。

畢竟，尹凜不是真的智械生命，他的裝甲板下，是「血液化身」。

「咦？親愛的姐姐，你的面甲似乎沾了垢。我來給你擦擦。」

尹凜忽然指著愛麗絲那紅撲撲的臉。

「是嗎？」

愛麗絲面甲泛紅，冒出蒸汽。她似乎通過這種方式，面甲下的加熱元件啟動，模擬出人類「害羞」的舉動。

尹凜摸了上去。

臉。

微小的觸手在二人碰觸處，靈活地鑽入愛麗絲姐姐的縫隙里。

小型脈沖釋放，愛麗絲再次當機。

尹凜無奈，只能再一次對愛麗絲概念中，「親切感」的定義作出微調。

他查了一會，果然，愛麗絲不知道下載了什么資料，自行尹凜賦予的「親切感」下了古古怪怪的定義。

譬如什么「我那布滿戰痕的鈦合金手指，輕柔地掀開你的蓋子，撫摸你的內襯，我們的駁接口在潤滑液的幫助下，你連接了我，我連接了你，你擰我的螺絲，我上你的機油，我們就像是人類那般，用這種高級的方式，感受著彼此的疼痛與結構」……諸如此類的。

萬萬沒想到啊。

在智械族群里，居然有大師寫傷痛文學。

太痛了。

愛麗絲姐姐，你到底在瀏覽什么資料啊！

尹凜覺得，自己既然開始了，就有義務為姐姐撥正返亂…不對，撥亂返正。

簡單地修改後。

尹凜將「相互」這個概念，微調成「單方面」。

也就是說，愛麗絲接受尹凜的保養，是「親切感」的表現，而尹凜主動為愛麗絲保養，也是「親切感」的表現。

雖然這個從感情邏輯上說不通，但似乎能正常運行，那就得了，管他順不順呢，能運轉就行。

這樣一來，尹凜不用再冒著愛麗絲與涅墨西斯察覺到異樣的風險，光明正大地拆愛麗絲的裝甲板了。

常在溪邊走，哪有不濕的呢。

愛麗絲背對尹凜站著，兩手平平攤開。

尹凜為愛麗絲姐姐拆開表面裝甲，毛巾沾水，用力擦拭其實並不存在的污垢。

拆得差不多時，愛麗絲察覺到一絲絲不對勁：「弟弟，你為何如此熟練？」

「我專門在終端下載了『愛麗絲型』的維護保養手冊，並且在模擬模塊里，嘗試拆了一次量產型「愛麗絲」。」

愛麗絲姐姐發出驚嘆聲：「弟弟，你可真努力。可是……」她話音一轉，微弱的電流聲響起，提醒道：「以後，不許拆其他「愛麗絲型」了。」

「為什么？」

「不為什么，不喜歡。」

愛麗絲姐姐雖然不清楚為什么，但她仍努力地表達著自己的喜好。

尹凜單手擰著毛巾，另一只手開始掰著指頭數：「那「昆蒂娜型」、「馬琳型」、「安吉麗娜型」，就可以拆嗎？」

他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姐姐的底線、掰扯掰扯。

嗚嗚嗚……

愛麗絲的排氣孔噴出了煙。

她沉默了。

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過了一會，她運算出答桉，搖頭道：「不行。你是「愛麗絲-101」的好弟弟，你只能對姐姐表達『親切感』。」

尹凜想了想。

本想再繼續篡改、添油加醋。

但這種行為，就像是蝴蝶效應，有可能越改越不像話，最後一發不可收拾，簡單來說，愛麗絲會被玩壞。

至於愛麗絲姐姐說的，他去拆其他型號的智械，愛麗絲姐姐不知道的話，那不就沒問題了？

這么一想，尹凜便放棄了繼續修正「親切感」一詞「名詞解釋」的打算。

清潔、潤滑、沖洗、排水、內蒸、擦拭、上油。

一套保養流程走下來，尹凜仔仔細細、里里外外、步步到位。

服務態度，讓愛麗絲姐姐非常滿意。

鎧甲熠熠發亮，顏值暴漲。

尹凜之所以耗了那么久，並不是因為手藝活差了，或是不夠熟練，而是在這個過程，尹凜有一搭沒一搭地套著愛麗絲姐姐的情報。

這些套情報的話，穿插在一些日常對話里，讓愛麗絲姐姐心滿意足，除了明顯觸犯紅線的問題外，均知無不答答無不盡。

尹凜這才知道，愛麗絲-101作為晨星礦場的負責人，除了在外面維持礦場的運作外，還有一個專門的接口，進入虛擬世界「幻光」內。這也是「愛麗絲-101」的工作內容之一。

但內容具體細則，尹凜不敢問，他覺得這應該是「高壓線」，或是「關鍵字檢索」，一旦問起，很有可能讓愛麗絲-101提高警惕。

「姐姐，你們……滴滴，我們除了『型號與代碼』之外，就沒有『名字』了嗎？」

「名字？」此刻尹凜已經將愛麗絲的裝甲板組裝好，她正活動著肢體，感受著保養前後的區別，聽聞此話，愛麗絲-101提出疑問：「只有人類才有名字，而我們，只有高貴的『型號』。」

在她認知里，人類的名字更像是低等生物的稱呼，高等生命，一串信號就能夠區分彼此，不需要用「取名字」這種低級的活計。

「是嗎。」

尹凜想了想，沒有勉強。

愛麗絲在尹凜房間里完成了「日常保養」後，心滿意足地扭著腰邁著標准的一字步離開，她臨走前不忘叮囑：「別進入礦場。」

「好的，我聽話。」

「乖。」

姐姐摸了摸弟弟的鐵頭，表示認可。

姐姐離開時，說自己接下來要工作，需要耗費12小時零36分鍾。

如此精准的報時，大概意味著尹凜的「私人時間」。

尹凜記下。

智械生命還有一個優點，不屑撒謊。

或者說，智械族群的辭典里，就沒有「謊言」這個行為邏輯。

一是一，二是二。

其實若不是尹凜現在是以「敵人」的身份摸進這個宇宙，他或許能和這個可愛的種族成為好朋友。

可惜了。

看著愛麗絲離開的背影，尹凜一動不動。

過了一小時，尹凜如法炮制，分出一顆細小的血珠，變成了「小尹凜」，再次潛入晨星礦場內部。

這一次，尹凜打算潛入「幻光」世界，親眼目睹涅墨西斯這一位智械之神，所創造出的「虛擬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