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七章:信(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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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是上午十半點,臨近中午。

富山雅史一個人獨坐在窗邊的辦公桌前看著幾張心理病歷單,溫熱的陽光從半開的窗戶外照在紅木的桌上,燙得病歷單的紙面上細絨的纖維絲微卷,風一刮就飛向了窗外。

心理部的辦公室內很靜,和窗外的校園一樣安靜,里面只能聽見病歷單翻動的紙張聲,外面也只能聽見浩浩的風聲吹動松林、灌木以及紫羅蘭花叢。

按照卡塞爾學院的行課時間表來看,只有等到十一點半前後整個校園才會熱鬧起來,富山雅史靠著的那扇窗外,紫羅蘭花簇擁的石板路上會陸陸續續地出現抱著課本的學生們歡脫的身影,從舞蹈課下課的女孩們興許還會踩在石板上跳兩三個小節從西班牙裔舞蹈老師那兒學來的明快的弗拉門戈舞。

但起碼就現在,整個校園是安靜的,富山雅史扭頭看向窗外,這種時間很適合辦公,也很契合心理部一向的工作——在探索人心與情感的螺旋之中讓情緒沉淀,細讀那些被遺忘的、厭惡的、喜愛的往事,去接受、包容,最後理解,正視真正的自己。

安靜的環境很好,但安靜總有被打破的時候,往往我們稱那一刻為故事的始端。

起先我們能看到一個人影出現在了心理部的樓下的石板路上,二樓靠窗工作的富山雅史很難不注意到他,因為他是直直地朝向這棟小樓走來的,帶著一頂帽子低著頭,步履匆匆。

這讓富山雅史不由看了一眼預約表,很明顯這個時間點心理部內沒有任何預約,所以來人並不是來咨詢治療的...很少有人會光顧心理部,即使是在年輕的學員中,不少人也認為需要拜訪心理部是意志孱弱的表現,從而會被旁人輕視許多——這不無道理,雖說有些偏激,但若以後注定將要目睹那些偉大的存在,意志一環是比之血統更為重要的東西。

但富山雅史不同意這種由學生會主席提出來的強者自強的想法,在他看來心理問題永遠都是積沙成塔,集腋成裘帶來的惡疾,就算是心理強大的人若是低估了細小的毛病也難免有一天會潰於蟻穴...所以他向來任何時間都歡迎學員的求助,即使沒有預約。

出於職業素養和道德關懷,富山雅史在那人影進入他的視野盲區同時也意味著確切地進入了心理部的小樓後,將桌上那些因為青銅城龍文出現靈視過激問題的病歷單在桌面上對齊,收進了右手側的抽屜里——他不希望病人在看到這些東西從而以為影響到了心理部的正常工作。

既然來者可能是患者,那么作為醫生何必還要讓患者背負更多一些的壓力呢?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丁點,作為醫生富山雅史更希望對方推開門後看見的是好整以暇的自己,可能有些意外但卻面含微笑地告訴對方:你來得剛剛好,當下我也正好沒有什么事情,讓我們來講講你的事情吧!

樓下大門被推向的吱呀聲,徒步樓梯的腳步聲,再是走道上踏在軟毯上的蒙蒙聲,最後辦公室的大門被敲響了,富山雅史說:請進,對方順勢轉動門把手打開了門,但卻沒有走進來,只是探進來了腦袋,露出了那張印度男人的臉,鴨舌帽檐下一雙眼睛清澈亮眼。

他抬眼就見到了辦公桌後面帶笑容的富山雅史教員...然後把視線挪開,四下看了看空曠的辦公室,書架、供病人治療的沙發躺椅、角落有金絲花紋的燈盞,最後視線又繞回到了富山雅史的身上問,「請問你就是...林弦先生嗎?」

「林弦先生?不,這里只有富山雅史女士...哦不,是富山雅史先生,您要找的是林弦女士吧?」愣神之後下意識嘴瓢的富山雅史臉上露出了一絲尷尬。

「哦哦哦對不起...我看這辦公室里就一個人,『林弦』是女性嗎?對不起,我不大能區別中國名字的性別...」印度小哥嘟噥著說,「收發室讓我把東西寄給『林弦』女士,請問她在這里工作嗎?」

「你是收發室的工作人員么?」富山雅史頓了一下明白了對方的身份,「是有她的信件包裹寄來學院了?她現在還在圖書館內勸導一些頑固的教授復查心理問題有些走不開,如果可以的話東西就暫時放在這兒吧,我會轉交給她的。」

「沒問題,只是一封信,但沒寫門牌號就填了學院的地址,要不是上面寫著寄給林弦女士我還真不知道怎么辦...我問了一些下課的學生才知道她在心理部工作,這一圈下來可讓我一頓好找。」印度小哥嘀咕抱怨著推開門,走了進來,身上穿著一個綠色的小馬褂,活像是郵政局的人,他背著個挎包邊走來邊在里面翻找著,最後摸出了一封黃色的信件遞給了富山雅史。

「辛苦了...不過你說信封上的地址沒有填芝加哥的包裹倉庫,而是直接填了學院?真的假的?」富山雅史微微一頓坐姿前傾。

「當然是真的,有些時候倒是也有這種直接寄過來的信啦,不過都是給一些教授或者校長的。」

「信從哪里寄來的?」

印度小哥遞出信一臉奇異,「信是從中國寄來的,不過中國人可真是稀奇啊,這個年代居然還選擇寄信交流,難道他們那里還沒有普及互聯網,沒有電子郵件這種說法嗎?」

「在你的印象里的中國應該還處在十幾年前吧...而且印度現在也比十幾年前的中國好不到哪兒去吧...」富山雅史接過信默默地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沒有真正冒犯地說出來,開口說出的是另外的一席話。

「現在中國發展已經很快了...而且按我對中國人的理解,就算在他們之中這個年代選擇信件來往也是很少見的事情。」富山雅史接過了信件,「還有別的什么包裹一起的嗎?」

「沒有了,就一封信。」印度小哥交付完信後又遞出了張表格,「麻煩代簽一下。」

富山雅史把信放到了桌邊上,在順手簽完表哥後印度小哥就轉身溜走了,他今天的工作還沒結束,還有一大堆東西要送...卡塞爾學院里的小祖宗們都是財大氣粗又閑不住的主兒,一大堆的海外郵購堆得收發室快爆掉了,為此風紀委員會還特地往校董會提出了限制學員網上郵購的提議,收發室做夢都想這項提議被上面通過,這樣他們的活兒就能輕松太多了。

印度小哥離開了,富山雅史坐了一會兒後重新拿出了抽屜里的病歷單翻看了起來,但看了幾張後視線還是忍不住落到了一旁的那封信件上。

他放下了病歷單伸手拿過那封信前後翻看了一下,黃色的信封背後沒有任何塗寫的痕跡,正面格式內所有的信息倒是填全了,從左上角的郵編到收信人地址、姓名,包括寄信人的信息等等一應俱全。

但有一點富山雅史覺得十分違和,那就是這些手寫的字跡有些難看,像是鱉爬,可以從字跡里看出寫信人大概是一個不修邊幅的糙漢子。字跡里沒有孩子的稚氣,全是成年人為了掩蓋字不像字自創的潦草風格,想以此顯得字好看一些...但其實這種做法除了增添閱讀者的障礙之外別無他處,算是一種對自己悲催書面的拙劣掩飾。

寄信人的名字是「周京哲」,這三個字倒是寫得有模有樣的,但還算不上是「書法」,只能說寫太多遍後「草」出了風格。

具體的寄信地址是中國的一座濱海城市,如果富山雅史記得不錯的話,那座城市應該是林弦的故鄉,以前他在跟對方閑聊時提到過那座中國的二三線城市,林弦正是從那座城市里的一家孤兒院里出來的。

但對於「周京哲」這個名字富山雅史沒有任何印象,林弦在平時的許多閑聊乃至心理咨詢中也從來沒有提過這個人的存在。看這個鱉爬似的字跡也不像是筆友,如果真是筆友的話富山雅史這個日本人都想好心勸一下對方練練字了...

難道是林弦曾經的舊友嗎?還是...大學輟學時的前男友?可如果是前男友的話,字也太挫了吧,富山雅史很難想象像是林弦那樣知性、漂亮、具有東方美人特點,而且還是高智商的女孩會有字寫成這樣的前男友...

倒也不是說字不好就代表人不好,這是一種偏見,但「見字如見人」的說法也是必然存在的,而且是一種普遍的社會現象,提交向各種公司的簡歷上字跡也必然是一大重點,若是字如鱉爬大概面試官只是看一眼就會把這份簡歷給刷下來。

所以這不免的,富山雅史對這位寄信的男士沒有特別好的第一印象,再加上林弦算是心理部久違的「部花」了,作為上級的他委實不太願意見的一個各方面都優秀到他稱贊的女孩會有情感上的壞賬...就像每個人都喜歡美好的事物什么都是美好的,不願意她們被污濁的東西玷污沾染。

富山雅史盯著信封,臉色總的來說有些古怪...他倒不是不舒服林弦可能有一位前男友,畢竟女孩的私人交際跟他這個上級沒有任何關系,他也沒有資格和立場去冒犯和窺伺...但他心里還是有些怪怪的,就像是見到一朵鮮花疑似插到過牛糞上,怪膈應的。

這讓他好奇心更為濃烈啊...特別好奇這位「周京哲」男士跟林弦什么關系,難道是以前的同學嗎?還是孤兒院的舊友?

這應該是林弦第一次在收發室拿到東西,平時這女孩勤儉節約都沒有過網購的經歷的,所以這應該是她來到卡塞爾學院整整一年半後才收到的信件...什么人會在她離開故鄉一年後才後知後覺地寫信來?

心里癢癢的,但即使再怎么被好奇心折磨,富山雅史也只能瞅著這份信干瞪眼...他不可能因為自己的好奇心就去拆開別人的私人信件,他本身的道德水准不允許他做出這種事情,就算是真正的家人之間起碼也得留下彼此的私人空間的。

「算了算了...之後可以的話問問林弦對方是什么人吧?」富山雅史選擇了折中的方法緩解自己的好奇心。

就在他准備把信放回去的時候,心理部的門又被推開了,他下意識以為是印度小哥又回來了抬頭就問,「是還有什么東西忘記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