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二章:他日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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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世界忽然安靜下來了。

雨水沖刷著停在高架路上的邁巴赫車窗,車頂被敲擊得轟隆作響,兩側的車窗上雨落狂流,窗外能見度差到了令人發指,視線探出外面全都是白茫茫一片,伴隨著偶爾閃過的雷光。

車笛聲、吵鬧聲、腳步聲全部消失不見了,邁巴赫內安靜得讓人不安,不知道是汗水還是雨水的晶瑩液體從鬢角一路順著臉頰向下滑到了下顎,然後滴落到了換檔把上摔碎成水花。

整個世界只有轟隆作響的水聲,就像是瀑布沖擊在車頂,大水分流而下。之前公路上那滿世界的雜亂和喧囂都被這些狂亂的水流給沖到了遠方,留下的只有蒼茫大雨中的這一輛邁巴赫,以及車上的這對父子。

楚子航坐在後座,右手放在車門扶手上,他平視著前方的後視鏡,後視鏡內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沒有。駕駛座上的楚天驕單手握著方向盤,另一只手也跟楚子航如出一轍放在了車門邊上就像時刻准備掏什么東西出來一樣。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空氣壓抑得像是氣密的瓦瓮隨時都可能因為高壓而爆出裂口。

「...待在車上,我下去看一下是不是車被撞了,被追尾的話他全責的,900萬的車賠死他。」沉默了大概有數分鍾的時間,楚天驕開口說話了,聲音有些干澀帶著略微的顫抖。

都什么時候了還在說900萬的車的事情?

「我跟你一起出去看一下。」楚子航跟楚天驕一起拉開了車門,同時抽出了前座與後座的黑色雨傘。

楚天驕正想回頭呵令楚子航坐著別動,但他的聲音卻第一時間被門外那狂暴的雨聲給淹沒了...當真就像是置身於瀑布之中,就算只是用眼睛去看都能感受到車外那轟然砸落大地的暴雨力量感有多么可怕,一切往外試探的東西似乎都會被沖刷消失。

楚子航握住雨傘的傘把將之從門框里拔了出來,在撐開傘的同時一腳邁上了高架路,巨大的力量從傘頂傳來,水流被分向四面從他的身邊流過。

他站在一片蒼茫的白色雨水中,前後都是渺茫的黑夜,邁巴赫的頭燈直射遠方卻照不亮他們所處的高架路的盡頭,而向後望去早已經看不見來時的入口了,他們孤零零地出現在高架路的正中心舉目都是孤冷、放曠。

邁巴赫的車尾沒有被碰撞過的痕跡,而在車後面卻獨獨地留著一段漆黑的車轍,就像是楚天驕憑空發神經一腳油門送他們來到了高架路,然後死踩剎車斜斜地停在了路中央...可無論是楚天驕還是楚子航都知道事情的經過不是這樣的。

「上車。」舉著傘走出邁巴赫的楚天驕在看見這一幕時來到了楚子航的身邊,右手按住他的肩膀強行將他塞回了車里,「傘不用放回去,留在車里。」

黑傘的邊沿擋住了楚天驕的臉,所以楚子航看不見那上面凝重和難看的表情,但從聲音就可以聽出楚天驕現在的情緒已經變了。

回到沒有熄火的邁巴赫上,車門拉攏關閉,楚天驕將濕漉漉的雨傘橫在身邊,雙手握住方向盤低沉地說道,「啟動。」

幽藍色的暗光在儀表盤前點燃,引擎的轟鳴中,邁巴赫的速度從零瞬間攀升向百公里,輪胎高速旋轉揚起大量積水,在高架路上劃過了一個干凈利落的弧線調反車尾開始向前飆去。

天已經黑得很深了,邁巴赫在高架路上孤獨地行駛,只有路燈指引著他們的前路,流線的車頭將沉重的雨幕披荊斬棘撞開,在不斷的咆哮中更快地向前駛去。

「兒子...不用多想,就當剛才發生了一件怪事情,現在我馬上帶你下高架把你送到你媽媽那里去。我還有其他事情要處理,今天你就當什么事情都沒發生,回去跟吃吃該睡睡就行了,明白嗎?」駕駛座上握著方向盤的楚天驕舔了舔嘴唇,平視著擋風玻璃外那沒有任何路牌的路面,gps上早已經顯示著失靈,現在估計唯一的用處就是播放那儲存著的槍版卡通片了。

「你今天原本准備處理什么事情?」楚子航低聲問道。

「工作上的事,老板讓我送件東西走,原本計劃是要開這輛車出城的,但台風耽擱了我一段時間,我原本是准備等雨小一些再走的,但剛好就收到了你的短信。」楚天驕說,「把你牽扯進來了是我的問題,但現在還有機會補救,別擔心什么,我們只需要原路返回就行了...」

「你要送的東西在哪里?」楚子航問,「後備箱里嗎?」

「...你問這個干嘛?」楚天驕看了一眼後視鏡里依舊熟悉的臉龐。

「只是有些好奇爸爸一直在做什么樣的工作。」楚子航抬頭,「在我的印象里爸爸你一直都很忙,無論是在你跟媽媽離婚之前,還是離婚之後,你總是很忙,就像世界上所有的麻煩事都被堆積在你的肩膀上一樣,處理完一邊還有另一邊,你總是沒有時間陪我們,所以媽媽才會選擇跟你離婚吧?」

「為什么突然說起這個了,我們還是來談談工作的事情吧...」

後視鏡里楚天驕原本都要緊綳起來的臉色忽然就垮了,顯得有些沮喪,恐怖片忽然被扯到了家常片,雖然兩者對於他來說都一樣可怕。

「那你告訴我後備箱里的東西是什么這么重要,需要你在這種天氣送出城?」楚子航淡淡地問。

「這個...我不太好說,老板那邊叫保密,估計就是些藝術品啊什么的...我們老板老喜歡藝術品了。」楚天驕吞吞吐吐了起來。

「如果黑太子集團的老板這么信任你,那為什么你的工資還是低到連媽媽都想跟你離婚?」一針見血。

這一句話落下來,邁巴赫里又寂靜了一會兒,隔著前後座仿佛都能聽見楚天驕心碎的聲音,許久後他長長地嘆了口氣,又撓了撓後腦勺仰起頭說,「你殺死了聊天...你媽跟我離婚不是因為工資的事情...只是感情不合而已啦,不是錢的原因。」

「你不愛她了嗎?」楚子航看著後視鏡里那張英俊已經被更多的滄桑蓋過的臉頰輕聲問。

「你別亂說啊,我一直都愛她,就像我一直都愛你們兩個一樣。」楚天驕忽然抬起頭,臉上怪異地說,「你還小,不太懂什么叫做愛,有些時候愛情這種東西是伸出去又悄悄縮回的手,敢放手才叫愛得深,你後爹對你媽的愛連我的腳指頭都比不上。」

「媽媽從來生氣你不是因為你窮。」楚子航小聲說,「而是因為她覺得你不靠譜。」

「我不靠譜...我還怎么不靠譜?」楚天驕愣住了。

「還記得媽媽生日的那一天嗎?」

「記得...那天我是真有事情,你聽我說...」

「那天正好也是她的生理期疼得死去活來的,醫生囑咐她早些睡覺就不疼了,她偏要打電話給你問你什么時候回家她好吹蠟燭。那天那個生日蛋糕上全是融化的蠟燭不能吃了。姥姥說她從小都很怕疼,但那天她硬是等了你一晚上都沒等到你回來,第二天中午你才說你工作上忽然有事情不回來了,媽媽那天把那塊蛋糕吃完了,一點沒剩下。」楚子航打斷了楚天驕的解釋平靜地說。

「上面融了的蠟燭也一起吃了?」楚天驕遲疑地問。

「我沒攔得住,她偷偷吃的,邊哭邊吃。」楚子航聲音很小但很穩沒有太多波瀾,「她從來不高興都會偷偷坐在角落里吃東西,不會讓其他人知道,她一直都很別扭,認定的事情就不會做改變。」

「...我就說為什么隔天她下午就去醫院治肚子疼了呢。」楚天驕臉頰微微抽搐了一下,看起來是第一次知道有這回事,「但我那天是真有事情...特別特別特別重要的事情,救人於水火的那種,我有幾個從事高危工作的同事被困住了,我要晚到幾分鍾他們就得被送火葬場里...」

「仕蘭中學入學典禮那一天,媽媽和『爸爸』去過結婚紀念日,我想偷偷讓你來參加,因為我是那一屆的新生第一,想讓你驕傲自豪一下。」

「我...我也遲到了?」

「那一天我是唯一一個背後沒有站家長的位置,不少同學都在暗地里說我是有媽生沒爹養的孩子。」楚子航繼續說。

「誰他媽嘴巴那么碎?換我我鐵定教育他!」楚天驕臉色一變,怒氣沖沖地說道。

「他會被人教訓的,動手的是一個低年級的學生,會把他打進了醫院。」楚子航說,「但那一天爸爸你又有什么事情呢?因為從那一天開始我才漸漸相信媽媽以前一直說的,你不是一個好爸爸也不是一個好丈夫這件事。」

「...你媽媽說過這樣的話嗎?」

「說過,不止一次,你們離婚的那段時間說得最多,邊哭邊抱著我說。好像在催眠洗腦自己,說多了就連她自己都堅信不疑了,這樣才能徹底把你從她的大腦磁盤里清空。」

「真是...辛苦她了。」楚天驕說,「我想起來了,你入學典禮那一天我其實已經快要到仕蘭中學了,但真的真的真的很巧,我遇見了一件不得不處理的事情,我老板說他有一個『客戶』來了我們城市,如果我不在的話後果會特別嚴重,所以...」

「那你解決掉那個『客戶』了嗎?」楚子航驀然問。

「肯定解決掉了。」楚天驕下意識說,然後頓了一下看了一眼楚子航,卻發現對方也在看自己。

「...你一直都有事情瞞著媽媽跟我。」楚子航看著楚天驕的側臉,「在你的眼里那些事情比我們還要重要嗎?」

「......」

楚天驕面色有些黯然,「兒子我跟你講,你這個問題問得就像是女朋友跟老媽掉水里了我先就誰一樣困難...有些時候一些東西是無法兩全其美的啊。你今天忽然問我這個問題,是你媽媽最近又談起我了嗎?」

他說到最後的聲音里有些期待,悄悄從後視鏡里去看楚子航的眼睛。

「沒有,她已經把你忘了,她給過你機會,但你都錯過了。」

有什么事情是比一個落魄的楚天驕提到以前的女人,卻發現對方早已經把自己忘記了還要更悲慘的事情?

「媽媽從來都是個沒心沒肺的人啊,她的心里永遠都是一個孩子,你傷了她的心她心里的小孩子就會對她說:我好痛,我們走吧...就像當初遇見你時一樣,興高采烈地說:他好酷,我好喜歡他。」楚子航低聲說,「你以為她當初嫁給你真的是因為你開的那輛私企的車嗎?她當初喜歡的從來都是你這個人啊,那段時間也是你最真實的樣子吧?如果你能一直保持那個樣子,你們怎么可能離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