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六章:老獵人(2 / 2)

谷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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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暴風雪中想要分辨出敲門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很容易將風撞動的響聲跟敲門的聲音混作一團...但現在的老阿利安肯定不會弄錯此刻聽見的聲音究竟是人在敲門還是風在撞門,因為他敢保證沒有什么妖風能在他家的木門上敲出喀秋莎的調子來。

老阿利安從桌邊起身走向木門,在路過火爐時取下了高處掛著的雙管獵槍,檢查槍膛,裝填彈葯。

就算是遠離了祖國喧囂雜亂的大城市,維爾霍揚斯克也算不上什么夜不閉戶的凈土,相反因為環境惡劣的緣故此地多民風彪悍...當打獵剝皮抽骨成為每個人的必要技能時,所面臨的治安問題也顯而易見了。

總有一些小崽子或者不勞而獲的人喜歡干一些打家劫舍的事情,暴風雪的日子也是他們最喜歡的時候,因為在這種特殊的時間闖入一棟屋子里,暴風雪就會成為掩蓋那些慘叫和抵抗聲的最好伙伴——這同樣也是暴風雪的仁慈,對惡徒的仁慈。

當老阿利安站在門口的時候,門外喀秋莎的敲門聲停下了,就在老阿利安漸漸升起疑惑的時候,敲門聲又響起了,只不過這次變了調子,是卡林卡,在俄文的意思里是「雪球花」,大概是講情愛的歌曲,但在敲上了副歌的幾段後似乎對方覺得這首歌不怎么應景,又干脆變奏成了莫斯科郊外的夜晚。

「......」

老阿利安不知道自己就這么等下去對方是會先凍死還是會敲出更多的新花樣來,但他承認,門外這個不斷變著法子敲著歌曲的人引起了他的興趣,況且他向來也都是個熱心腸——年邁而孤寡的老人通常都是熱心腸——所以他選擇了開門。

雙管獵槍右手單持高高揚起,包著紗布的左手打開木門,在沒看清楚外面是誰之前,老阿利安就主動後退了半步恢復雙手持槍,門外大量的風雪立刻呼嘯著從門縫中涌入室內,火爐里的火焰都為之黯淡了不少。

老阿利安抬手眯眼阻擋風雪,看清了門口站著的人,這人穿著一身御寒的馴鹿皮毛做的白色厚襖,頭上帶著深藍色的帽子,漆黑的毛絨脖套遮住了半張臉,從露出的部分可以看出這居然是一個相貌姣好的年輕女人,背後背著一把棕色的長弓和箭筒,應該是個獵人?

「別開槍!」女人在看清黑洞洞的槍管後立馬喊道,用的是俄語。

是鎮上的人。

老阿利安看了一眼這女獵人穿著打扮和皮膚的顏色就確定了她的來歷,跟莫斯科的白種人不一樣,這個女獵人是典型的雅酷特人的黃皮膚,被刺骨的風雪吹得通紅,細細的疤痕還從脖套的遮擋下爬了出來,但依舊遮擋不住她年輕和姣好的相貌。

「別開槍,真的不好意思打擾了,你是這間屋子的主人嗎?我叫柳波芙(雅酷特人名),在打兔子回去的路上遇到暴風雪了,現在想趕回去估計已經不可能了,原本想進針葉林避一下風,但沒想到看見了你家的火光就找了過來想借地方避一下。」脖套里傳來低著頭避風的女獵人的大吼,她沒法不吼,就外面這風雪的嚎叫聲幾乎是要把天和地掀一轉過來了,而這還只是真正暴風雪來臨之前的預熱。

老阿利安挑了挑眉頭,皺紋也跟著擠壓成了一團,他上下用渾濁的雙眼打量了一下對方,也沒有猶豫太久直接就垂下了槍口,點頭,「...進來吧!」他選擇了共享自己的這個容身之地,如果真狠心拒絕對方在門外,恐怕暴風雪一到來她就得被埋進白龍似的雪里屍骨無存。

女獵人如臨大赦,一邊感謝著一邊往里鑽,老阿利安在准備關門的時候聽見了愈發轟隆的響聲,持著獵槍的他向外眺望了一眼那風雪將至前的世界。

所有人都以為暴風雪是白色的,但其實當它真正來臨時,你會發現其實它其實是藍色的,那是接近墨汁的暗藍,它尚未到達整個世界都被披上了這種深邃的藍,一望無際的針葉林黯淡而深沉,懶得陰郁又沉悶。

遠處的風雪中傳來巨響聲,那是灰色的滾滾長龍終於徹底翻越了綿長的山脈,吞沒了整片山峰,在滾滾的轟鳴聲中,可以想象到如龍雪崩從高聳的山上卷下,摧枯拉朽地吞沒了山腳大片的針葉樹。

大暴風雪已經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