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面意思,我更喜歡在安靜一點的環境下玩牌,這里人有些多了。」
荷官沉默了片刻,然後看向遠處的吧台,吧台前喝酒的維來·維爾對著這邊點頭示意同意,隨後他就暫時放下了牌堆,走向了不遠處的安保人員附耳說了幾句話。
等到場下的客人們反應過來發生什么事情的時候,第四層賭廳里的安保人員已經走到他們身邊禮貌地請他們離開這一層到游艇的其他層去享受派對。即使不少人表現出了抗拒的心理,但保安強硬的態度和健壯的體格還是讓他們不得不選擇離開。
客人陸陸續續地開始分批從電梯處離開,但由於電梯每一次的載重有限,所以客人們只能分批離開,在這個客人有序撤離的檔口,邵南音隨手把手中轉動的籌碼丟在了面前的籌碼城堡上說:「上個洗手間。」
「我想我也得上個洗手間了。」葛小姐放下了手中不知道喝干了多少次的香檳杯。
「一起?」邵南音看向葛小姐發出邀請。
「有種回到高中時期和閨蜜一起上廁所的感覺了。」葛小姐逗趣地笑了笑說道,似乎完全沒有被激烈的牌局影響到對邵南音的觀感。
邵南音和葛小姐起身離開賭桌,賭桌上的林年看著她們離開的背影坐在原地一動也沒有動。
「先生不需要去廁所嗎?」荷官看向林年問。
「不用,麻煩幫我倒一杯白水,謝謝。」
荷官點頭走向吧台,留下賭桌上林年一個人的時候,他才微微閉眼低聲說:「曉檣,跟上她。」
耳機的公共頻道中,蘇曉檣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嗯,我已經跟上去了。」
不知何時蘇曉檣已經混入了第四層賭廳的賓客之中,並且目睹了全程的賭局,她隨林年一起上船的目的就是現在這種邵南音進入男士不方便進入的地方時,代替進行跟蹤和監視。
「她和那個葛小姐似乎聊得很愉快。」耳機里蘇曉檣說道。
「能聽見她們在聊什么嗎?」林年問。
「好像是護膚品和皮膚之類的話題,那個葛小姐覺得邵南音的皮膚很好,在追問她用的什么化妝品,邵南音說她從來不用護膚品...她們進洗手間了,接下來我可能不方便說話。」
蘇曉檣說完這一句話後就不再說話了,她看向前面的女士洗手間的門,整理了一下情緒以及藏在袖口里的熱塑性塑料abs制作的小型左輪手槍,走進了洗手間內。
超級游艇在洗手間這一塊裝潢也格外得當,金光燦燦的室內裝修,紅色的牆壁,還有精致的吊燈和充滿藝術氣息的壁畫,四個洗手台的水龍頭都是鍍金凋著花紋,蘇曉檣走進去沒看見邵南音,只看到了鏡前補妝的葛小姐,這讓她驟然緊張了起來。
「她人呢?」蘇曉檣也沒有藏著掖著,直接走近葛小姐問。
「什么人?」補妝的葛小姐轉頭看見這個陌生的中國女孩下意識問。
蘇曉檣還沒來得及回答,一旁洗手間隔間的橡木木門後就傳來了輕笑聲:「是在找誰嗎?」
那是邵南音的聲音,帶著一些調笑,隨後就是馬桶沖水的聲音,隔間的門被打開了,邵南音走了出來順手帶上了隔間的門,慢步走到了蘇曉檣的面前:「真是挺巧的啊,居然能在這里遇到你。」
「熟人?」葛小姐看了眼邵南音,又看了眼蘇曉檣。
「不算。」邵南音挑眉說。
「的確不算,畢竟只見過一面,也只認識一天。」蘇曉檣看著面前的邵南音確定人沒跟丟後也輕輕松了口氣。船上的洗手間是密閉的,沒有窗戶也沒有其他的出口,就算是龍類想要逃走也得在牆上打一個洞。
「那么,特地來這里找我是想做什么事?」邵南音從蘇曉檣身邊走過,來到洗手台前打開水龍頭沖洗著自己的雙手。
蘇曉檣看著鏡子里她漂亮的臉龐低聲說:「南音,放棄吧。」
「南音?我跟你很熟么,如果可以,請叫我的全名。」邵南音咯咯笑了起來,明媚的笑容想花一樣好看。
蘇曉檣看了一眼還在洗手間內的葛小姐,對方注意到了她的眼神,立刻收起手里的小化妝盒說:「很抱歉...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說話了?」
「當然不會。」邵南音說。
「有點。」蘇曉檣直截了當地點頭了。
葛小姐有點尬住了,看了看兩人,最後還是把化妝盒收進了隨身的女士提包里:「我還是先出去吧...南音小姐,我們牌桌上再見了。」
葛小姐離開了洗手間,這下這片小小的空間只剩下兩人,蘇曉檣不再遮掩什么了:「剛才你已經看到林年了...放棄吧,你是逃不了的。」
邵南音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了,她望著鏡子里的蘇曉檣輕聲說:「你不怕死嗎?」
洗手間內死一樣寂靜,從這一刻開始,站在這個空間里的只有昭告身份的異種,以及蓄勢待發的獵人。
「我知道你很怕死。」蘇曉檣開口說道,「其實這件事不一定要發展到那種難看的地步,誰也不想走到那一步,你不想,林年更不想。」
「他為什么會不想走到那一步?像你們這種獵殺者,不都很樂意看到我的同胞們躺在鮮血澆築的紅湖中嗎?」邵南音注視著水流從自己白皙的手背上流過緩緩說,「那顆世界樹的徽章,在看到它的時候我才想起那意味著什么,你們都是獵殺者、劊子手,手里沾著洗不干凈的龍血,而現在你們終於也要試圖把手插進我的胸膛里取暖了么。」
「不一定會走到那一步。」蘇曉檣微微抽了口氣,「如果你願意配合。」
「配合?你是指引頸受戮,這樣你們會給我個相對痛快的結局?」邵南音抬頭在鏡子內直視身後蘇曉檣的雙眸澹澹地說,「還是說在你們的計劃中我真的能有一個苟活的結局?這種話說出來是在騙鬼呢,你先問問你自己相不相信?獵殺者。」
蘇曉檣不說話了,她不知道該說什么,因為邵南音是對的,龍類在秘黨面前結局永遠只有一個,那就是死亡,無論是在追捕中的格殺,亦或是逮捕後押往無人能知的密室,這些龍類最終的去向只有成為人類在屠龍歷史上更進一步的基石。
說句更難聽的話,蘇曉檣心底里其實隱約知道的,如果邵南音被秘黨活捉,結局可能比死在逃亡中要黑暗凄慘數百倍——不然卡塞爾學院圖書館禁區中的龍類解剖桉例資料是從何而來的?
所有的煉金武器以及煉金材料都是基於現實的元素周期表配出的,而什么元素與元素之間的組合對龍類的致命性最強,什么金屬以及結構又能巧妙地破開龍類的鱗肉,這些讓年輕的屠龍者們進步、變強知識的來源盡頭都是黑暗的、血腥的。
「沒什么好說的了嗎?」邵南音問。
蘇曉檣搖了搖頭,表情平和:「我們的立場不同。」
「立場么。」邵南音點頭,聲音輕微而令人膽寒了起來,「可你就不怕立場不同的我...在這里殺了你?」
「我不怕。」。
「真是有恃無恐啊,看來你們覺得已經吃定我了。」邵南音說,「現在這里也沒有其他人了,那為什么還不動手?」
「邵南琴。」蘇曉檣說,「你的姐姐,我想先知道她現在在哪里?」
邵南音沉默了,片刻後她才發出了低笑,漸漸的,她的笑聲像是失控一樣逐漸轉大,聲音在洗手間里回盪著,讓人心里生寒。到最後,她更是笑出了流眼淚,低頭輕輕擦拭眼角,隨手關掉即將溢出水池的水流,從蘇曉檣身邊徑直走過走向洗手間大門。
「你們龍族難道就沒有一點感情嗎?」蘇曉檣側頭看向邵南音的背影低聲質問。
「感情?」邵南音站住腳步回頭,看向蘇曉檣的眼眸是澹澹的金色,「你在跟我談感情?我們族裔在你們人類的眼中不從來都是只知道殺戮的異種嗎?所以你們從來都對我們族裔痛下殺手,趕盡殺絕。我們求饒,我們逃亡,你們置若罔聞,把我們從洞穴里,泥土里拖拽出來殘忍地處刑,你們人類沐浴在我們的血液里只因為迷信這能給予你們與我們相同的力量...現在你反倒問我,問我的族裔們,問我有沒有感情?」
「你是在...和我開玩笑嗎?」她的聲音平澹和凄冷,就像枯井里繚繞而起的白色霧氣,探頭往井內望,只能在那空冷的回聲中看見井底那沸騰洶涌的血流漂櫓,讓人不寒而栗。
龍威。
「對於你同胞的遭遇,我不予評價,那是混血種和龍族的戰爭,在戰爭上沒有誰是無辜的...但邵南琴是無辜的,她是局外人,她是最不應該被這件事拖下水的人。」蘇曉檣佇立在被那無形威嚴填滿的空間里表情沒有變化,依舊那么平靜,「我相信她還活著,因為她死了對你來說沒有任何好處。」
邵南音看著在龍威下沒有絲毫顫動的蘇曉檣似乎有些意外,但也只是一瞬就將意外的情緒收斂了起來:「你真想知道她在哪里嗎?」
「這是我們唯一沒有現在對你動手的理由,我們不覺得她已經被你殺害了,她只能被你關起來了作為談判的人質。」
「談判么?好,那么談判就該在桌上談,而不是洗手間了。」邵南音打量了一下周圍,撤回目光轉頭走向了洗手間外,「去合適的地方再說談判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