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十七章:終焉後的終焉(上)(2 / 2)

路明非驟然抬頭看向周圍,映入眼簾的是滿目的黃沙,他發現自己坐在一個仿佛荒蕪沙漠中的破舊房屋的門廊前,熱騰騰的風從遙遠的沙丘吹來,撲擊他的臉龐,為他干澀開裂的唇角帶來新鮮的沙粒。

「這是什么情況?」

路明非用鼻子抽了口氣,空氣的溫度好像燒起來了,吸入鼻腔內順著呼吸道一路點燃了肺部,那種熱烘烘的感覺幾乎讓他頭暈目眩。屋外無數的光與熱也讓他感覺眼睛刺痛,忍不住抬起左手遮擋門廊外黃沙所反射的熱烈毒辣的光線。

但也就是在抬起自己左手到眼前的時候,原本茫然暈乎的路明非下意識被自己的左手手背上的怪事給吸引了。

路明非從來不認為自己的皮膚保養有多好,因為身邊保養比他好的人比比皆是,就算不刻意地去使用高濃度尿囊素等修護成分的護膚產品,像是蘇曉檣,零那樣的女孩的手部肌膚也跟蛋白一樣滑嫩,路明非自認為沒法跟這種天生麗質的公主比,但起碼十指不怎么沾陽春水的他皮膚也不該是現在眼前這幅耄耋老人的模樣。

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只干枯滿是褶皺的左手,手背的皮膚全是蜈蚣似交錯的疤痕,部分還能見到類似燙傷後修復的皮膚組織不規則地在原皮上凸起或者凹陷——但說實話,路明非已經分不清這只手的原膚色是什么了,因為過多的色素沉著這只手在他眼里和木乃尹的膚色沒什么區別,唯一最大的不同就是這只手可以動,按照他的意願動。

路明非表情僵硬地動了動這只「久經沙場」品相的左手,五根手指依次上下擺動,在食指和中指的內側有新鮮的烤痕。但最讓他驚恐的是就連這五根手指除去拇指以外的其他四根,在指間節的部位統一都有一道相同的橫向疤痕。

上過戰場急救科和驗屍課的他自然清楚這是手指截斷後重續留下的痕跡,按照這切斷的貫口來看,這只手應該是遭受到過一次利落地噼砍,一瞬間切斷四根手指毫不連皮帶肉,由於拇指較低的緣故所以幸免於難。

同樣的痕跡路明非在手腕部分也發現了,所以這意味著這只飽經磨難的左手不僅是指頭,就連整個手掌都有過一段時間脫落過。

風鈴還在響,路明非強壓住了心中的驚慌,克制自己在未知情況下的情緒這一點,在屢次的磨難中他已經修了個小成,也不再是遇到一點事就驚恐地大跳起來不知所措的雛兒了。最先慌的往往是最先死的,這一點給他們上課的執行部老鳥們強調過不下數十次。

在忽然陷入未知境地的時候,首先應該干什么?

路明非腦海中下意識自問起了每次任務前都被他臨時抱佛腳翻爛了的執行部手冊問題。

時間,地點,人物。

現在是什么時候,這里是哪里,我的生理、心理情況如何。

路明非抬頭看向自己坐著的門廊左右,這是一個很典型的木屋的門廊結構,像是一個平地的露台,建立在木屋的門外一截,有屋頂和支撐柱,可以用於遮蔽陽光、雨水和風,也是通常在電視劇里面老牛仔們坐在屋前看著夕陽喝酒的地方。

木屋外是一片荒漠,有點像西部小鎮的戈壁灘,滿眼都是沙子,裸露的地表干旱沒有植被,看陽光的直射程度,現在的時間大概是在中午。

路明非在十幾秒內觀察完了一切,余光看見了自己座位的左側是木屋的門,門上全是裂痕,也沒有門鎖的結構,應該是從內部用橫條給別上上鎖的...搞什么?這都什么年代了,還搞1860年代荒野西部那一套?

而在右側,路明非發現了一扇窗戶,窗戶的左下角有破洞,但用白色的布封上了,可以看得出木屋主人的窘迫,一扇玻璃都換不起就更別提其他的生活條件了。但這不是路明非的主要目的,他在見到窗戶大致完整的情況下立刻別身靠了過去,想要借著玻璃的反光看看自己的臉。

在看見自己左手這幅光景的情況下,路明非就確定自己狀態不對勁了,他湊到玻璃前凝視里面反光的自己的模樣...然後差點破防了。

幸運的是,玻璃里的人的確還是他自己,沒把他替換成西部的某個紅脖子牛仔,給他來一出穿越西部荒野成為大嫖...鏢客的戲碼。

但不幸的是,玻璃里的人的確還是他自己,只不過他幾乎認不出這是自己了。路明非在准備找鏡子前就已經開始擔心自己的臉和手一樣都是戰損版的,但不幸中的大幸是他的臉比手好上太多了,沒有那種像是伸進了絞肉機里再拿出來的成品的恐怖感,整體最大的變化是成熟了。

路明非很難形容這種感覺,玻璃里倒影的自己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為他知道這是自己,陌生是因為他覺得這應該是二十年後的自己,皮膚就像砂紙打磨過一樣滿是糙痕,色斑、曬斑到處都是,臉部干燥暗沉,出現凹陷。

最令路明非心驚的還是玻璃倒影里幾乎豎穿了右眼的那道傷痕,可以還原他這張臉應該在某時某刻挨了那么一刀,從他的右眉骨直線向下,暴戾又凶狠地切過右眼一直擦著微凸的顴骨掠過!就差那么一點他就永遠地失去了這只眼睛。

他深吸了口氣,覺得事情有點大條...但心底還是有個聲音告訴他,別慌,真的別慌,事情可能沒那么大條。

他開始回憶自己是怎么來這里的...睡覺,對,睡覺,他是睡著了,然後穿過了一片黑暗的群星,然後睜開眼就到了這里,所以這里應該是夢境,一個和白帝城一樣真實清晰的夢境。

路明非左手輕輕顫動了一下,之前被煙卷燙疼的指尖還略微有些麻木,黃沙中的風吹過就像有毛刺在上面舔舐一樣。這提醒著他,就算這是一場噩夢,好像也不是鬧著玩的。

「路鳴澤?」路明非下意識對著玻璃喊。

沒有人回答他。

歷來隨叫隨到的小魔鬼沒有回應他的呼喚,在他耳邊只有風滾草的嗚嗚聲,以及細沙流淌的嘶嘶響。

這讓路明非心里更沒底了,他借著玻璃看清自己身上穿著的是敞開著領口的白色的襯衣,領口里不出意料的全身觸目驚心的傷痕,下身則是帶穗的黑色皮套褲,都很破舊,全是塵土。

這算什么,平行世界的牛仔般的路明非?自己做個夢還能來一場真人牛仔秀嗎?接下來是不是該有幾條牛給他套一套?還是說來幾個闖入領地的小賊給他爆幾槍?

提到槍,路明非恍然見到自己腰間還真別著一把槍,一把沉甸甸的銀色左輪,非洲黑檀木制的防滑片,彈鼓里能看見黃澄的底火,上面有著繁復的紋路刻痕,讓他想起煉金課上見到的那些如尼文字。在銀色的槍管上刻著一串英文:texas dawn。

黃皇後,德克薩斯的黎明,德州拂曉。

怎么樣的直譯都好,路明非的直覺告訴他,這玩意兒可能跟煉金技術沾邊,搞不好是一把貨真價實的煉金武器——所以這個牛仔般的路明非也是個混血種?甚至牛到擁有自己的煉金左輪?

就在他擺弄腰間那把煉金左輪的時候,他的左側忽然有一個女人輕聲對他說,「午餐已經做好了,還是說你想再在外面坐一會兒?」

路明非被這靜謐的環境里忽如其來的一句話嚇得手一哆嗦差點走火,慌促地抬頭看見原本空無一人的左手的木門不知何時被打開了,在門邊站著一個短發的女人,身高約莫一米七左右高挑,澹金的發色,澹褐色帶著明顯曬斑的臉龐和頗深的眼袋也掩不住她曾經驚人的美貌。

她靠在門前,面前穿戴著一條沾滿油污的圍巾,讓她少了很多因為身高和模樣給人帶來的幼態,增加了煙火與成熟的氣質。

路明非只是一眼就鎖盯住了對方面龐之下的脖頸,在那里他看到了一道幾乎令他窒息的傷痕,橫穿了整個脖子,就像被環切過一樣,他完全無法想象是什么傷害留下的這些傷勢。

似乎注意到了路明非的視線,女人抬起手輕輕摸了一下脖頸也順勢遮擋住了那道傷疤,低垂眼眸輕聲問,「...你今天怎么了?」

路明非望著對方的眼睛,看著那熟悉的童色以及曬痕也遮不住的他印象的臉蛋,他終於遲疑地說,「零?」

接著路明非就看見對方的表情變了變,側頭避開了他疑惑的視線,冷澹的聲音壓得很低,「你是不是最近都忘記吃葯了。」

路明非以為她在罵自己,但片刻後又覺得不是,對方真的是覺得自己沒有吃某種葯物。

「飯已經做好了,叫孩子們回來吧,警告他們別瘋太遠。」女人微微嘆了口氣,說完這句話後伸手向門內拿起了一根拐杖,也就是這個時候路明非才注意到對方圍裙下的左腿有些不正常的彎曲...就像是少了一塊膝蓋骨一樣。

路明非心中莫名揪了一下想要站起來去扶她,但理性卻死死把他按在了門廊的那張椅子上,他心中一萬個疑惑但卻沒敢問出口,因為他的警覺心告訴他,現在他遇到的情況特別特別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