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可愛(1 / 2)

推開大院的門還未往里面走,那滿園的金紅就已經迫不及待地被陽光載著卷入了眼簾里,直到入院,林年才方知紅牆外的銀杏與楓葉不過只是虛映個景兒,那些探出黃瓦的火紅枝頭是在向路人警示千萬不要誤入其中,否則便會陷入那烈焰熊熊燃燒的金紅大苑。

大院門後沒有像是正常進院鋪設的屏風,推開那扇金釘澆築的大門,視線就毫無准備地去被那寬闊、燃燒的火紅院落擁抱、燒灼,讓人呼吸停滯,渾身上下都涌起一股難以名狀的燥熱。呼氣,再呼氣,鼻腔中全是那比之盛秋還要盛的火焰氣味!

火火火火火。

林年覺得一股熱浪掀起了自己的發絲,眼前的一切都因為高溫發卷扭曲。

進入大院的每一個人的眼簾內,仿佛都下了一場燃燒著的楓葉與銀杏的傾盆暴雨,金與紅的天火遮天蔽日洶涌而下,淹沒了大地漫過了他們的口鼻,那雄渾艷麗到讓人不忍直視卻又無法躲避的金紅落葉層層疊疊地填在院子的每一個角落,一場燎原的大火燒紅了所見的整個世界,灼灼點燃了視角的每一個狹點。人若是溺水,便回上浮尋找喘息的余地,自然而然的每一個進院的人都做了一個相同的動作——抬頭將目光挪向藍得一點渣滓都沒有的藍天,才能讓眼睛貪婪地在水洗的藍色里吸上那么一口氧氣稍作休息。

巨大的院落沒有任何的遮擋物,唯有不合時節卻開得浪漫火紅的銀杏樹與楓葉樹摘滿了整個院落,每一棵樹的間隔、落點都有相當考究的布置,看似遍地所見,但卻符合了風水與景致學說的妙論,不擁擠也不疏散,完美地將空曠的院落包圍了起來,就像木材堆疊的篝火結構,烈焰的高溫將篝火的周遭燒成灰燼,卻留得中心那必不可少的一點「空」。

「空」之處,自然就是院落的中心,在那里有一張白色的石桌,來bj這些日子多少逛過一些知名景點,譬如故宮、圓明園等地方的林年認出了那是一張漢白玉的石桌。所謂「玉砌朱欄」說的就是這種石材,潔白無瑕到讓人心靜,屹立在燃燒的大院中成為火紅中突兀的一點白,情不自禁地就吸引著人過去,藏往灼熱之中唯一的避風港。

他們走近,腳下的秋葉碎出細密的金秋咔擦,躍過金紅的火海,走近那雪白的一圈安寧港。

漢白玉的石桌上坐著兩個人,一個老人,一個女人。

老人很老,老到了骨髓里。人越老,就越空,老到被歲月蛀光了骨髓里的分量,自然就會顯得就輕,那一身的寬衣博帶也遮不住那如紙般輕的身骨,仿佛那院落里隨意的一片紅葉,無根無依,風灌入大袖翩翩的衫里攏起一團團空洞。

女人很美,也美到了骨髓里。

老天爺賞飯吃這句話林年聽過很多次,多是別人誇贊他的天賦,但現在雖然不同時也不同景,他卻願意把這句話原封不動地送給漢白玉桌上坐著的這個穿著雪白色提花連衣裙的女人。

薄雲衣,細柳腰,李獲月此前努力的一切原來都是在向對方進行橫向的模仿,她只是擔心不修邊幅的自己和她坐在一起會顯得丟人現眼,而所謂的丟人卻不是丟自己的人,而是怕丟了女人的面子,女兒顏色不如母親是對母親最大的羞辱。

女人坐在漢白玉石桌邊,雙手規矩地放在雙膝上,微微側著頭臉上帶著不似作假的吟吟笑意隔著火紅的秋葉望著走來的幾人,那純粹的歡喜和美麗的情緒就像她的模樣一樣讓人感受到一股柔情似水的「真切」。

「哇,真是老祖宗.啊,蘞蔓阿姨真的也在壞了壞了。」林年聽見司馬栩栩小聲碎碎念。

「什么意思?」林年同樣小聲地問。

被強迫著跟進院子的司馬栩栩有些麻木地低頭說,「蘞蔓阿姨很難搞的.你到時候就知道了.」

林年還是有些不理解司馬栩栩的意思,但看得出對方不情願來的情緒是真的。

在進院後,林年身後原本百般不情願的司馬栩栩便無聲老實了下來,一直以來給人跳脫印象的脾性瞬間消失不見,頭部微微仰起,背部挺直,雙手自然下垂著,腳步平穩緩慢,在靠近漢白玉桌後與李獲月、唐裝男人一齊停步,三拜行禮。

庄嚴,尊重,不用猜測也知道對方的身份底細。

「來了。」漢白玉桌上的老人雙手微攏看向走來的林年幾人說。

他的聲音略顯渾濁,但卻不妨礙聽得清楚。

林年不懂正統的一些禮節,保持了最基礎的禮貌,向這位不知年歲的老人和一旁靜坐著,面帶笑顏一直看著李獲月的女人微微欠身頷首,「秘黨執行部專員,林年。」這種場合他不再介紹自己為卡塞爾學院的學生,秘黨專員的身份該是更有分量一些,也更適合眼下的局面。

老人望著林年,他的眼窩深陷,幾乎讓人找不到眼球的存在,林年凝視那眼眶其內仿佛是黝黑的墓淵,深去看才能見到藏得最深的那一抹微光,刺眼令人不適。

老人沒有說話,在場其他人便等候,少時才能聽見那渾濁暮氣的聲音略微感慨地說,「少年英雄,此為非常之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