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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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茅屋, 書齋。

「紫薇旁落, 天命傾覆, 主一國氣運將盡, 你可懂得?」老者悠遠的眼神看向座下的人。

張子敬看著自己的父親, 手上捏著棋子的動作不急不緩, 「懂得。」

先祖張中先助破陳友諒於鄱陽湖, 再取豫章,後測明朝國運,直言成祖奪取孝愍皇帝皇帝之位之事可成。成祖登基, 具槨招魂,藏先祖於鳳陽,敕封張太師。

「明, 二百余年後亡矣。」

張子敬還清楚的記得, 自己幼時翻閱家中數代積攢下來的文書之時,明明白白的看到了這句先祖手書。若明朝二百年而亡, 數數時間, 也不過就剩下一個甲子左右。

想到這里, 張子敬索性將自己手中的棋子一丟, 然後溫聲問:「父親想要如何?」

「逆轉乾坤。」老者頓了一下,然後目露堅定道:「行不可為之事。」

張子敬皺了皺眉, 搖頭道:「此事太難, 非你我可左右。」

「我原本不做他想, 朝代更迭本就是常態,與我們無干。然……我推算三載, 知若是國破,便是漢人大難臨頭之日。」老者枯瘦的面上竟然露出一絲苦意,眉頭也深深的在眉心刻成了紋路。

「漢人大難?」張子敬將這幾個字在心頭琢磨了一下,然後緩緩道:「還請父親解惑。」

老者聽了這句話之後並沒有直言,只是指了指頭頂的天空,隱晦的說:「天機不可泄露。」

「我知道了。」張子敬了然。

約莫,是和五胡亂華相類的他族統治。

「父親隱瞞多年,緣何今日想起來告知於我?」張子敬直直的望向老者。

老者頓了一下,然後嘆息,他這兒子自小聰慧,又天賦卓然,他已經沒什么好不放心的了:「我多次起卦已然觸怒了上天,如今大限將至,也是我自尋的。」

張子敬呆了呆,他想起他父親今年也才知天命之年,怎么就……

似乎是看出張子敬有些難以接受,老者擺了擺手,安慰道:「自古以來人就有一死,沒什么好惋惜的。」

「你只需要答應我一件事即可。」

見老者神色鄭重,張子敬張了張嘴,一時間有些躊躇。良久之後,他終究還是開了口,「……父親請講。」

老者微微瞌上了眼,聲音傳出,「皇室愈漸衰微,蓋因紫薇星錯投百姓家中。你按照我算出的卦象去尋人,尋到之後授其本領,用他的手來計變天下。」

凡世中不沾染因果的人罕有,億萬之中不見一個,但身懷紫薇之命的人絕對隸屬此列。由他動手,萬事皆可稱為天命所歸,如此才好扭轉乾坤。

張子敬時年不過及冠,心中有所想,開口便問出來,「那之後呢?」

「之後……」老者的聲音依舊平穩,接著他又淡淡道:「移花接木,殺之。」

一個天空之下,容不得兩個有帝王相的人。至於移接的對象,不用想就知道是朝堂上的當今。如此,才算是撥亂反正,大明才能繼續延續下去。

張子敬對這個回答並不意外,他頓了頓,然後問了另一個問題,「我師弟他……」

老者自覺命不久矣,自然不會有所隱瞞,「我本以為他就是命定之人,誰知道……」

誰知道不過是個輔星之命而已。

想到多年經營一朝破滅,老者的呼吸驟然變的急促起來,他死死抓著張子敬的手臂,有些急切道:「此番業報由我來背,只要你……只要你……」

張子敬知道他要說什么,看著眼神帶著殷殷期盼的父親,他的手攥緊了一瞬,半晌,他才溫聲應了一句:「……好。」

老者心中大喜,接著連念兩聲「大善,大善」之後,便含笑而去。

茅屋外,突然雷聲陣陣,照亮了張子敬沉靜的側臉。

——

張子敬沒想到自己一找就是九年之久,等他打馬踏進齊魯大地之後,就被眼前餓俘遍野的景象給驚了一下。

他從父親去世之後就出世了,接著是進京布置,中間從未見過這種景象。

原來,百姓過的竟然是這樣的日子。

張子敬就是在心思莫名微沉的時候找到那個有紫薇命格的人的,但他萬萬沒想到,那竟然是個女孩,過的生活也不是他想象的錦衣玉食。

得天地之所鍾,勢必集天地之所妒。

張子敬抽出手中的長劍,一劍便斬斷了懸掛在房梁上,用來捆綁牲畜的繩子。下一秒,一個帶著異味的瘦弱的女孩就落入到了他的懷中。

女孩黑漆漆的臉上看不出長相,張子敬唯記得那一雙如同冬夜一般的眸子,還有微微上挑的桃花眼。

有桃花眼的人多情,薄情。

雖然張子敬早有預料,但他還是有些措手不及。他當時已經二十九歲了,門下一共收過四個弟子,但沒有一個能讓他如此頭疼的,再好的素養在他這個小徒弟那里也會宣告敗亡。

玄門多修四藝,教她彈琴,考校的時候她總是拿一首練得爐火純青的《廣陵散》來糊弄他,就算是他,一開始確實是被糊弄住了。讓她作畫,每一次她都是拿一張意境磅礴但技法平平的畫上繳。至於書法和棋就更不用說了,隨意的讓人既惱怒又無可奈何。

「就取一個『昭』字,意為立身端正!」

張子敬還記得自己那個時候氣的狠了,直接就脫口而出這句話,希望她能聽懂他的言外之意。

他那小徒弟愣了一下,很明顯是聽是聽懂了,但卻依舊沒有放在心上過,甚至在長大之後更加的變本加厲。

玄門之人大多清心寡欲,再離經叛道也做不出太出格的事。然而,她竟然能做出戲弄良家女子的舉動!從她十五歲到十七歲這兩年,張子敬數了數,光去湖中的那些官員狎/妓/會去畫舫把她抓出來自己都去了四、五次。

直到他不得不說自己年近不惑,只盼望她能穩中些,這種類似苦肉計的話之後,她才慢慢收斂了一些。

那個時候,張子敬很清楚的記得,他是松了口氣的。不是沒想過對她打罰,但每次他氣性上來的時候,她就像事先得到消息了一樣,跑的無影無蹤,等他氣消了,她就又回來了,然後依舊故我。

直到她十九歲那年,直到他師弟被他親手殺死。她去給司白夜祭酒,他怕她發現端倪,就把行動提前了。

原來這么多年,她竟然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任人宰割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