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1 / 2)

素華映月 春溫一笑 2400 字 2022-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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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小哥兒倆西園吃過晚飯才回家,進門時各自捧著一瓶紅梅,「張大哥和老公公送我們。」晶瑩潤透細瓷花瓶中花吐胭脂,香欺蘭蕙,映著小哥兒倆紅蘋果似笑顏,分外美觀。

西園鄰居這般客氣有禮,徐郴和陸芸自然也周到殷勤。徐郴親筆寫了謝貼,陸芸命人煎了各樣細粥,可口小菜,送至西園,「老人家食粥,極補養。」家里有老人,飲食要精細些方好。

阿遲跟陸芸身邊學管家,肚中偷笑。老人家?那位老伯伯,不是,那位老爺爺若是打起架來,估計十幾二十個小伙子都近不得他身。讓老爺爺喝粥,他肯么?

陸芸微笑教給女兒,「老公公是長輩,自然是該尊敬。鄰舍再怎么仆役眾多,兩個大男人管著家,難免有不精細之處。咱們做鄰居,旁忙幫不上,送些吃食表表心意罷了。」

阿遲很善解人意點頭,「有些禮,輕了也不好,重了也不好,竟是只要恰當便可。」任何一個時代生活,如何請客、如何送禮都是必修課,少不了。做人么,一定要多多請客吃飯,吃好飯,以增進朋友感情,減少仇敵誹謗。送禮,則是另外一回事。

這個時代自有關於人情往來、請客送禮陳俗舊規。像雲間徐氏這樣人家,是有舊例可查,有規矩可依,照做便是。阿遲整理過徐氏家族老親舊戚、朋舊友人情往來,心里有數。

臨窗炕上放著一張老紅木矮腳炕桌,桌上放著書籍紙張、茶壺茶杯,牆壁處設著石青色錦緞靠背引枕。母女二人坐炕上,有一搭沒一搭說著家常,「娘親,您說照著我這樣子,繼夫人可還滿意?」繼夫人前些時日有書信過來,命「好生教導阿遲,琴棋書畫是末業,針黹紡織方是正務。」

陸芸打趣女兒,「繼夫人要是針黹紡織,阿遲,你是針黹過去,還是紡織拿出手?」阿遲端起茶盞,慢吞吞說道:「幸虧我有親爹娘護著,否則,豈不是慘了?」

爹娘真英明,遠遠避到南京,住鳳凰台悠游渡日。如果跟著祖父住京城,朝夕面對繼夫人,那該是怎樣水深火熱艱難歲月。繼夫人今兒考考女工,明兒盤問盤問女四書,一頂又一頂大帽子壓下來,估計自己想死心都有。

陸芸輕蔑笑笑,「且輪不著她作威作福呢。趙家雖是沒什么人了,可徐氏自有家規,錯不了。」繼室想隨意發作原配嫡子,當徐家、陸家是吃素不成。

阿遲頗有興致湊近陸芸,「娘親,當年外祖父外祖母是怎么想,才肯把您嫁給爹爹?那個,有後娘,不是很可怕么?」陸芸是陸家小女,嬌養很,陸家二老怎么會舍把寶貝女兒嫁到徐家,服侍繼婆婆呢。真心疼愛閨女爹娘,挑女婿時也會挑婆婆吧。

陸芸本是翻看家中賬冊,聞言頓了頓,嗔怪抬起頭,「這也是你該問?」阿遲倚小賣小,嘻皮笑臉,「您甭害羞了,我不笑話您!說吧說吧,等著聽呢。」

「等著聽什么?」清朗男子聲音響起,小丫頭打起簾子,徐郴披著貂皮斗蓬走了進來。阿遲身手敏捷下了炕,跑過去替徐郴寬了大衣服,「爹爹,我問娘親第一回見您時候是什么情形,她不肯說,還罵我。」阿遲把斗蓬遞給侍女,伸出手捂嘴巴周圍,作小喇叭狀,好像不敢讓陸芸聽到似。

室內生著爐火,暖意融融,徐郴負手站著,微笑看著妻子,「我頭回見你娘時候,是成化年間一個秋天。那時我們還京城,她只有十五六歲,穿著淡雅淺綠衣裙,站一叢墨菊前賞花。夕陽西下,陽光淡淡灑她身上……」人淡如菊。

菊圃,夕陽,秋光爛漫,風華正茂英俊少年,豆蔻年華美麗少女……阿遲崇拜看著自家爹娘,你們好浪漫啊。徐郴話還沒說完,陸芸紅了臉,「一個老沒正經,一個小沒正經!」徐郴笑著,不再往下說了。

阿遲何等有眼色,周到服侍徐郴炕上坐了,斟一杯熱茶放他面前,曲膝行禮,「爹,娘,女兒告退。」一溜煙兒跑了。

阿遲笑吟吟回了房。心情真好,好想放聲高歌,阿遲一個人樂了會兒,坐下撫琴。琴聲似流淌小溪,又似飛翔小鳥,歡無比。

不知什么時候起,阿遲對面笑咪咪坐著位白胡子老公公。阿遲吃了一驚,「老爺爺,我侍女會被您嚇著。」屋里突然多了個人,這些長深宅大院女孩兒們不得嚇瘋了呀。

華山老叟翻了個白眼,「我能被人發覺么?女娃娃,我若不想被人看見,便不會被人看見。莫說你家了,便是皇宮大內,我也能來去自如,知不知道?」

阿遲微笑,「原來如此,怪我見識淺薄了。老爺爺,承蒙您關愛舍弟,多謝您。」華山老叟得意玩著白胡子,「不值什么!小事一樁。」

阿遲站起身,斟了杯熱茶遞過去,「老爺爺,請用茶。」華山老叟接過茶盞,笑咪咪抿了一口。阿勱這臭小子始終不肯過來偷看,真是可惜了,女娃娃多好啊。

「老爺爺,您很久沒過來了。」阿遲漫不經心說道。華山老叟一臉煩惱,「我徒孫不許……」才說了幾個字,驀住了嘴。老子被徒孫管著,太不威風了!

阿遲恬靜笑笑,「老爺爺,您若笑話別人,他也不許,對不對?若是飛檐走壁,登堂入室,他也不許。」華山老叟哼了一聲,不耐煩說道:「年紀輕輕,啰哩八嗦。」也不知是說誰。

華山老叟是小孩脾氣,沒一會兒就又高高興興,「女娃娃,我徒孫前日得了一把名琴,名為大聖遺音,璀璨古穆,金徽玉軫,好看很。女娃娃,過幾天我家請客,你也來吧,試試這把大聖遺音。」

阿遲有些疑惑,貴府只有您和令徒孫兩個大男人,我怎么去做客?好像很不方便吧。華山老叟笑咪咪看著她,「我徒弟妹妹明後日便到了,她么,你叫她姑姑好了。」

第二天,西園。

「老爺子,仲凱,你們兩個怎么過日子?」張憇甫一進入正房,還沒坐下,便關切詢問起來,連珠炮似問著話,「日常起居是誰打理?服侍可還心?老爺子,仲凱,你們好像瘦了。」

她梳著倭墮髻,髻上一只展翅欲飛赤金鳳凰,鳳眼以黑寶石鑲就,流光溢彩。身穿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長襖,臉蛋紅撲撲,生機勃勃,神采飛揚。

張勱頗有些哭笑不得。這位堂姑母向來心直口,性情爽朗,聽她老人家意思,是以為自己和師公吃不飽穿不暖么?大男人又怎么了,有管事,有管事婆子,仆役侍女一大群,難不成我們還會挨餓受凍。

華山老叟向來不愛跟張憇一起玩,打了個哈哈,走了。張勱笑著問道:「姑姑,您怎一個人來了,姑丈呢?」張憇不經意說道:「他和工部人一見面,說起什么治理淮水,飯都顧不上吃了。仲凱,不必理他,他一向如此。」

張憇夫婿是安家公子,名為安驥,一生醉心於水利,再沒旁愛好。他原京城工部任都水司主事,因治理淮水不利,被免了職。他也從不把官職放心上,雖免了職,依舊潛心鑽研淮水治理。這不,才到南京,還沒和張勱見面,已經跑到南京工部請教治水能人去了。

張憇身邊只有婆子、丫頭服侍著,並沒旁人。雖有兩三個年齡小,看著也是丫頭打扮。張勱問道:「姑姑,您信上不是說,帶著小表妹一起來么?」人呢,姑姑您把小表妹丟到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