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每食四簋(1 / 2)

素華映月 春溫一笑 2941 字 2022-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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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真是親爺兒倆,一個兩個嘴邊都掛著「原配嫡妻」四個字,是諷刺我這填房繼妻么?殷夫人又是生氣,又是委屈,當年趙氏喪,是我不計較名份地位,毅然決然委身下嫁,那時你是怎么撫慰我、溫存我?如今你嫡長子仕途又好,兒女又有出息,你便向著他,寒磣我。徐節,你沒良心。

除了生氣和委屈,殷夫人還頗有些困惑不解。那天他神色如常回了家,吩咐自己「從二房、三房庶出孫女中挑選一名溫婉賢淑,嫁給嚴璠。」自己先是吃了一驚,那嚴璠不是已經定下親事了么,如何能再許嫁孫女?等到弄明白是要嫁到嚴家作妾,自己靈機一動,「素華那孩子,是大方明理,定會體諒祖父苦衷。且她容貌出眾,言行舉止得體,這樣孫女嫁過去,可見咱們是何等看重嚴家,嚴家定是歡喜。」

他躊躇再三,「素華?嫡支嫡女,可惜了。」自己趁機他面前數著,「二房三房庶女,實上不得台面!素芳那丫頭,脾氣火爆,動不動要使小性子,她如何能給人伏低做小去?也是老三媳婦沒本事,生生把個庶女慣成這樣。素心就甭提了,羞羞怯怯,天生小家子氣,若把素心嫁了去,嚴家以為是應付他們呢,看不起他們呢,豈不惱了?老爺,咱們是結親,不是結仇,素芳和素心,實實嫁不得。」

他面色似有松動。自己見狀心喜,又添了把火,「為今之計,只有舍去孫女,才能保住整個徐家。素華幼讀詩書,這個道理她不會不懂,身為嫡支嫡女,徐家有難,她不犧牲,誰來犧牲?再者說,老爺許嫁是次孫女,素華可不正是二小姐么。」

他想了許久,後還是默許了。雖然他什么也沒說,但是不再吩咐自己從素芳、素心當中挑人嫁往嚴家,那就是說,他心中已定下素華這鄉下丫頭,是那倒霉「次孫女」。

殷夫人百思不得其解。他也不見得多親近素華,徐家有難時候,他有事時候,一樣會犧牲素華,把素華推進火坑。如今自己不過是要把素華放到眼前教養著,又不為難於她,怎么他竟會不許,竟會當著兒子兒媳、孫子孫女婿面給自己沒臉。

再怎么不同意,當著晚輩面不是該忍著么?自己和他是夫妻,夫妻一體啊。殷夫人想想前塵往事,看看好似頗有默契徐次輔、徐郴父子,越來越委屈,委屈不行。

徐三爺、三太太自從被罰跪祠堂之後,小心翼翼夾起尾巴做人,一句話不敢多說,一步路不敢多走。本來他倆是巴著殷夫人,不過徐次輔這親爹比嫡母有威勢,親爹和嫡母對上了,他倆謙恭低垂著頭,大氣不敢出。

徐二爺是很孝順殷夫人這親娘,不過他怕徐次輔、敬重徐次輔。和能考中進士、多年來獨自外闖盪徐郴不同,徐二爺是萬事全靠親爹,包括他尚寶監官職,也是靠著徐次輔恩蔭而來。如此,他哪敢徐次輔面前說個「不」字。

徐二太太忖度著,滿臉陪笑說道:「母親意思,也是疼愛素華。父親、大伯想想,素華從小長南京,如今卻要嫁到京城古老、華貴府邸,這京城人情往來,總要有人教導於她吧?母親是一番好意。」

徐二太太心中很替殷夫人不值。雖是繼室,這些年來徐家主持中饋是她,撫養子女是她,應酬親朋、周旋族人也是她,到了想要教養孫女時候,卻不能拿身份說事,真憋屈。

祖母要教養孫女,這是多自然而然事啊,也值得一說?差不多人家,做祖母只需要吩咐一聲,兒子兒媳便要把女孩兒雙手奉上,還敢回嘴呢?徐家倒好,「原配嫡妻」四個字壓下來,做祖母被逼得無話可說。

既不能提身份,咱們說點別也好。大房你們一家長遠南京,這京城人情往來,你們懂么?朝中有權勢公主、王妃是哪位,喜歡什么,忌諱什么,怎么巴結方才得體;老親舊戚人家誰家是要常來常往,誰家是泛泛之交,誰家可以不必理會;逢年過節如何送禮、回禮,如何宴請,你們心里有譜么?

殷夫人大起知音之感,「老二家所言有理,我還不是為了素華好、徐家好么,否則,我舒心暢意過日子豈不自,何苦來要窮心力指點素華。」

殷夫人、徐二太太這對婆媳本就和諧,如今是心有靈犀。兩人相互看了一眼,心意相通:等那鄉下丫頭真來了,宮里尋位苛刻不近人情嬤嬤來,好生整頓一番。不用多,有兩三個月功夫,那丫頭不死也要脫層皮。

饒這么著,徐次輔也好,徐郴也好,還說不出什么來。哪家姑娘出了閣,到夫家不得給娘家做顏面啊,教養這么差,出了門子給徐家丟人么?不只說不出什么,大房兩口子心里再苦,面上也要陪笑道謝,謝謝咱們替他夫妻二人管教孩子。

徐郴這做大伯子總不好跟弟妹拌嘴,因此面上淡淡,並不開口;徐遜忍不住,上前一步才要說話,卻被身旁張勱拉住了。

張勱冷眼旁觀,想看徐次輔究竟如何行事。其實張勱很好奇,徐次輔當初是怎么想,居然想要犧牲阿遲?諸孫女之中,阿遲身份尊貴,才貌出眾,若徐次輔想利用孫女聯姻,阿遲怎么著也不該是那個棄子。

殷夫人婆媳目光熱切,徐郴、徐遜父子沉默不語,徐二爺、徐三爺夫婦恭身站立,不敢出聲。徐次輔沉吟片刻,溫和說道:「夫人確是為了素華好。」

殷夫人滿腥委屈,登時化為烏有,整個人喜氣洋洋起來。他心里還是向著自己!這不,老二媳婦才幫了一句腔,他口風便軟了。

張勱好像有點明白來龍去脈了。徐次輔這個人,做人做事不夠有原則,凡事都照著省力氣法子去做。比如阿遲排行,殷夫人不經他同意,自作主張親戚朋友間叫開了,他若追究,說出來總是徐家家丑,於是他便默認;可阿遲明明是長姐,他心知肚明,也不忍心逼徐郴,阿遲南京稱大小姐,他也不管。反正如果不見面,便無礙;如果見了面,便分家。

再比如他為嚴首輔所忌,屢加迫害,躲避不及,險遭毒手。他便許配次孫女為嚴首輔寵愛幼孫嚴璠側室,向嚴首輔示好。其實讓嚴首輔打消戒心法子很多,不過他選了省事。

到了「次孫女」人選,還是一樣。他不是不可惜阿遲,他不是不知道阿遲可以締結有利於徐家婚姻,但為著省事,他還是選了阿遲。

張勱暗暗搖頭,怪不得徐次輔爭不過嚴首輔,暫時處於下風。嚴首輔為人雖然媚上攬權,但能屈能伸、兩面三刀,極擅長籠絡皇帝親信,徐次輔么,好像還差著一點。

徐次輔話一出口,徐郴臉色頓變,心中恐懼。繼母不管說什么,他都可以不放心上,父親卻不是。那是他從小到大敬重、愛戴親生父親,父親話,怎能忤逆。

殷夫人和徐二太太看眼里,臉上笑容加燦爛、得意。老爺都開了口,大房再囂張,又有什么法子呢。徐郴你能拿「原配嫡妻」來寒磣繼母,你拿親爹有法子么?只有俯首聽命份兒。

徐郴定下心神,緩緩說道:「素華不宜和屬雞之女子同居,否則,家宅不寧,事端橫生。」這是他初回京時用過借口,如今,又派上用場了。

這借口徐次輔能接受,徐二太太卻不是好糊弄,滿臉陪笑說道:「大伯有所不知,凡這種,皆是可以化解。咱們請上得道高僧,給化解了便是。」你能花銀錢命和尚道士說什么「不宜同居」,我便能花多銀錢,命和尚道士說「極易化解」。

徐郴寬大衣袖下,雙拳攥緊,臉上有堅毅之色。任你們舌燦蓮花,我也不能把阿遲送了過來!阿遲嬌嫩很,可不是胡打海摔孩子,禁不起你們這起子無知婦人播弄。

徐郴一舉一動張勱都看眼里,「岳父比起爹爹來雖說差了不少,可也算是位好父親了,無論如何不肯放棄親生女兒。」張勱欣慰想道。

「論理說,長輩們面前,本沒有我說話份兒。」張勱笑道:「不過事關我沒過門兒妻子,便斗膽說上兩句。夫人,二太太,我如今任職南京,往後成了親,妻子要跟我共同南下,京城人情往來,不懂不會也使得。若說要教導,待過門之後,家母定是不遺余力,傾囊相授。」

殷夫人失口道:「怎么可能?你已是正二品官員,赴任竟能攜帶家眷不成。」武將若放外任,家眷留京。不只總兵、將軍如此,像張勱這樣手握實權僉書,依著慣例也是如此。

張勱微笑看向殷夫人,「家父向陛下求過特旨,陛下聖明寬厚,已是允了。」父母、兄長都京中,皇帝還怕我造反、有異心不成?樂做個順水人情。

張並不只立下赫赫戰功,他還助先帝奪過宮,救過太皇太後性命,不過是求兒媳婦跟隨兒子一起放外任,好早日抱上嫡孫罷了,這種小事,哪有不准。

張勱站徐郴身邊,比徐郴高出一頭還多,鎮靜從容,極有氣勢,殷夫人、徐二太太看眼里,又羨又妒。原想著魏國公府那林氏太夫人、一眾族人頗為難纏,素華那鄉下丫頭會吃些辛苦,誰知她竟要隨夫南下,到十朝都會金陵古城自渡日。看不出來,這鄉下丫頭,恁好運。

徐二太太酸溜溜說道:「夫婿放了外任,做妻子自該留家中,服侍公婆。哪能只顧著自己享樂,把公婆拋下不理會?外人看來,未免有不孝順之嫌。」你徐素華一人不孝順可好,帶累我敏兒也沒了好名聲。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張勱哪耐煩跟這後宅無知婦人沒完沒了,毫不客氣,言辭犀利,「夫婿外放,妻子留京,何來嫡子?這才是大不孝!」

誰家娶了媳婦兒不盼著抱孫子,夫妻兩地分居,孩子打哪兒來?張勱搖頭,這種硬要夫妻分離言論,真不知是從何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