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飛雪(2 / 2)

忽而,一個女子柔媚的聲音喚醒了發怔的人們。「劉大人,溫氏阿芷懇求上官法外開恩,讓民婦送小妹一程!」

說話者溫芷,溫嵐同父異母姐姐。裊裊婷婷一個美人,如今歪靠在一個偉岸的男子身上,頰不染脂,若西子病容。

「溫氏阿芷,不念舊恨,蕙心紈質,真為當今婦人之表率!准!」劉廷大手一揮,攔著的兵甲讓開一道,那個男子扶著溫芷走了進來。

溫嵐一直波瀾不驚的面容在聽到溫芷的聲音後有了一絲瓦解。而她的目光從看見那個男子起更是移動不了分毫,心中的恨意一浪高過一浪似要將她席卷。握緊的雙手,指甲深深嵌進肉里,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抵消她腹中的痛,胸中的恨。

不長的距離,硬是被溫芷走出一輩子的感覺。

「阿嵐,你為什么這么做?」溫芷走近溫嵐的第一句話,便飽含痛苦、傷心、質疑,還有深深的自責。聽者無不為溫芷的溫良賢淑所折服。

「如果你心中有恨的話,沖我一人來好了,為什么還要毒害家婆?婆母雖不喜你,妹妹也不至於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溫芷抹了一把眼角的淚,「都怪少時姐姐沒有好好教導於你,至你德行有虧,這都是姐姐的錯,是姐姐的錯。」說完,一陣啼哭,成串的眼淚如水晶珠子般滴落。

溫嵐看著眼前哭得傷心的異母姐姐溫芷,心中一陣惡寒,果真是人至賤則無敵。如此一個顛倒黑白的事情讓溫芷說得好像真的一樣,不得不讓人佩服她的演技之高。想當初怎么沒發覺她還有這樣一個天賦,不去當戲子真是可惜了。

溫嵐只瞥了溫芷一眼,便不想看她繼續做作下去。眼睛仍舊一瞬不瞬盯著溫芷身旁的男子,她曾經的丈夫,沈慕寒。不,確切地說,現在她應該稱之為姐夫了。入獄當天,沈慕寒就著人送給她一紙休書,將她休棄出沈家了。

羈押兩月,如今還是第一次見面。沈慕寒雖一夜之間鬢角染霜,卻風神依舊,俊朗不減當年,一如五年前那驚鴻一瞥。溫嵐望向沈慕寒的眼睛里忽而流出一串淚花,噼啪砸落在黃沙中,隱沒不見。

相反,沈慕寒則滿臉無法遮掩的厭惡。對於一個毒殺了自己母親,又險些戕害了自己妻兒的女人來說,他實在無法不憎恨。雖然這個女人曾經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可這五年時間留給他的永遠都只有無休止的吵鬧與被拖累的嫌惡。溫嵐於他,是一個永遠無法提及的噩夢。

看到沈慕寒臉上的痛恨與厭惡,溫嵐帶有最後一絲不甘對沈慕寒說:「我有喜了,你要當爹了!」

「溫嵐你到底想如何?有喜?可笑!我已經半年沒有碰過你了又哪里來的孩子?你不要以為想出這個辦法就能逃過行刑!」沈慕寒只當是溫嵐在獄中委身於人,不由更加討厭鄙夷。「你真是自甘下賤,為了活命竟然想出這么一個有孕的招數。只是你這話應該說給你的姘頭聽,平白污了我的耳朵!」

溫嵐聞言,羞憤之余身子微微顫抖。沈慕寒剛剛說的那些侮辱之語,不僅是欺侮了她,更是欺辱了她那可憐未出世的孩子!溫嵐心中剛剛壓下去的恨意又升騰起來,同時還有徹骨的心傷與寒冷。

溫芷看著溫嵐慘白的面龐,眸中閃過一絲得意,不過轉瞬即逝。她拉拉沈慕寒的袖子,說:「相公,沒准妹妹有孕是真的,還是找大夫給妹妹號個脈吧?不管他爹是誰孩子總是無辜的。」

頓了一下,溫芷又以僅能三人聽到的聲音,低聲祈求,「芷兒求相公救妹妹一命。雖然她做了很多對不起我,對不起沈家的事,可無論怎樣她都是我溫家的女兒,我怎么能看她這樣死去?我想婆母在天有靈……婆婆……」說著說著,溫芷泣不能語了。

「芷兒別說了,溫嵐罪大惡極,理應殺人償命。別說我娘不能原諒她,全洛陽的老百姓也不能原諒這樣的惡婦!」沈慕寒轉頭面向劉廷,「劉大人,沈某的話說完了,望大人即刻行刑,為沈某母親報仇!」

「妹妹!」溫芷哀哭一聲,跑過來抱著溫嵐的肩,低聲說:「溫嵐,你這輩子事事壓我一頭,今日終讓我扳回一城!好妹妹,我再告訴你一件事。你知道你那溫柔娘是怎么死的么?她是吃了我娘做的加料綠豆糕死的。可惜你還一直被瞞在鼓里,奉我娘為親。其實我們早恨不得你們母女死了!好妹妹,你就痛快上路吧!哦,對了,實初弟弟知道你入獄的消息後傷心不已,最近竟還咳了血。小小年紀就要英年早逝果真讓人扼腕。不過這樣也好,黃泉路上你們姐弟作伴,也省得你一個人太寂寞!」

溫嵐稍一動心就知道小弟溫實初的病也和溫芷有關,胸中積壓許久的怒氣再也忍不住,爆發出來。「溫芷,我殺了你!」溫嵐一把掐住溫芷的脖子,雙手用力按壓。

眼看溫芷面色發青,雙眼上翻。沈慕寒奪過衙役的佩刀向著溫嵐用力一刺,鋒利的佩刀扎透了身體,從前胸處露出尖來。溫嵐低頭,紅的鮮血,白的刀鋒,刺痛了雙眼。

好孩兒,娘親無能,無法讓你順利降世、開心長大。你就找個好人家重新托生吧。

柔弱的身子頹然倒地,抽去的除了周身溫度,還有這一縷芳魂。

前刻還陽光普照的天空,揚揚灑灑飄落下雪花來。

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