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後,程千帆在一個茶館同喬裝打扮的影佐英一會面。
「法租界政治處抓了一個叫劉波的紅黨?」影佐英一直接問。
「是的,昨天政治處從國府特工那邊弄來的。」程千帆搖搖頭,「沒想到這劉波竟然是紅黨,這數月來,此人對我態度很好,聽說他此前便和程千帆關系不錯。」
「劉波是我們自己人。」影佐英一說道。
「恩?」程千帆皺眉,驚訝問,「這個支那人是為帝國服務的?」
「劉波不是支那人,他是帝國的優秀特工,瀨戶內川。」
「怎么會?」程千帆先是驚訝,然後是氣憤,「影佐君,你為何早不告知我?你不信任我?」
「不是不信任你。」影佐英一搖頭,「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里,道理你應該懂。」
「需要我做什么?」程千帆怒氣稍霽,思忖片刻,問道。
「你可以劉波的上司的身份去醫院探望,看看瀨戶君現在的情況如何。」
「是要營救劉波嗎?」
「不。」影佐英一搖頭,「既然都認為劉波是紅黨,那他便是紅黨吧,我們只要確保劉波不會被法租界交給支那政府,保證他的性命即可。」
程千帆明白了,他心中對影佐英一的狠辣和狡猾認知更深。
影佐英一這是打算坐實了劉波的紅黨身份,甚至還想著劉波能夠趁機真正的打入紅黨內部。
「明白了。」程千帆點點頭。
敵人是無比狡猾的,若非他早就懷疑劉波,上海紅黨方面也已經查明了劉波的日特身份,很難保證滬上紅黨會不會上當:
劉波家中搜出那些紅色文件,本人更是反抗國服特務抓捕,身中兩槍,生死未卜,這是真正的苦肉計,比黨務調查處當初以朱源來設陷要高明許多倍。
……
台拉斯脫路,法租界警察醫院。
程千帆沒有被允許進入病房探望,他詢問政治處的暗探。
暗探知道這個小程副巡長背景深厚,且和政治處的皮特中尉以及席能閣下關系不錯,對他態度自然同旁人不同。
「子彈取出來了,能不能活下來就看劉波自己能不能挺過來了。」
「這混蛋,害人不淺。」程千帆罵了句。
暗探深以為然的點點頭,三巡出了個潛伏紅黨,作為三巡的副巡長,程千帆肯定會受到上峰責問。
不過,程千帆剛剛履新三巡副巡長不到兩個月,這板子怎么算也不會有太多落在他的身上。
離開病房,程千帆又找到劉法醫吹牛聊天,聯絡感情,隨後才離開了警察醫院。
上車,點火,正准備開車,程千帆看到賣報的報童在賣力的喊賣。
搖下車窗。
「來一份《申報》。」說著,遞出兩角硬幣,「不用找了。」
「謝謝儂,謝謝儂。」報童忙不迭的道謝。
程千帆從煙盒里彈出一支香煙,咬在口中,隨意的翻看。
『紅匪二、六軍團與紅匪四方面軍在甘孜完成合流。』
程千帆立刻仔細閱讀,內心深處激盪著洪流!
太好了!
他繼續翻看。
在第五版的廣告版,有他匿名買的尋人廣告:
今有浙南人士霍苗尋找世伯朱林,家中老太太極為惦念,還望世伯見報後速速歸家。
這是已經連續刊登了三期的尋人廣告。
霍苗便是火苗。
朱林是竹林同志的同音。
這是竹林同志犧牲前留下的和中央聯系的暗號,囑托他,除非十萬火急,不可使用。
程千帆此前一直沒有動用此手段,他只是選擇常規聯系手段在家中外窗放了蘭花。
不過,現在程千帆覺得必須使用此『十萬火急』方式呼喚中央聯系了。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他必須及時向組織上進行匯報。(ps1)
他順手摸出打火機,正准備點燃香煙,卻是愣住了。
在《申報》的第三版是文學板塊。
新刊登了一篇雜文。
雜文的名字叫:
《火苗》——
「飢腸轆轆的農夫摸著自己干癟的肚子,低頭看了看自己浮腫的雙腿,他咬牙站起來,他對自己說:
即便是死,也要做一個飽死鬼啊,他對自己說。
看了看漏風的房子,他不知道家徒四壁這個詞,但,這卻是真正的家徒四壁啊。
他笑著,笑著,哭了。
嚎啕大哭。
他掙扎著,來到市集,典當了家中最後一床被子。
他去米店買了米。
看著這參雜著石子沙土的白米,農夫的眼中散發光芒。
他打算在臨死前飽餐一頓,卻是發現家中竟沒有引火之物。
他拼命的尋找。
他遍尋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