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村兵太郎沉著臉,他的背部向後仰,靠在椅背上,目光閃爍。
今村小五郎倒掉了鎏金香爐里的香灰,chā上新的熏蚊香。
隨著天氣越來越炎熱,蚊蟲也多了起來。
「健太郎一直以來都很機靈,很懂事。」今村小五郎說道,他搖搖頭,「不過,這一次健太郎做錯了。」
今村兵太郎點燃了一支香煙,只是抽了一口,然後就將香煙擱架在煙灰缸上,看那煙卷緩慢而安靜的消耗掉。
他看了今村小五郎一眼。
「健太郎不應該說那些話,這會讓參贊您為難。」今村小五郎說道。
今村兵太郎明白小五郎這話的意思:
有些話不用說,有些事可做不可說。
健太郎本就對內藤有恨意,現在經此一事,健太郎恐怕已經對內藤起了必除之心了。
以宮崎健太郎的掩護身份暨『小程總』的權勢和手腕,暗下里除掉內藤小翼並非太困難的事情。
但是,問題就在於內藤小翼是帝國的外交人員,更是今村兵太郎在總領事館的親近手下。
於公,內藤是他的手下,是帝國外交人員,他不允許傷害事件發生。
於私,從情感上來說,健太郎更加親近一些,而內藤『屢教不改』的行為,是觸怒了今村兵太郎的。
健太郎如此直接表達對內藤小翼的殺心,這確實是令今村兵太郎有些難做。
故而,今村小五郎才會如此說。
今村小五郎的意思是:以宮崎健太郎的聰明機敏,此時最好的處理方式是,即便是已經決定要對內藤小翼采取報復行為,此時最好也是什么都不要說,如此,今村兵太郎也可以裝作什么都不知道,不必為難。
而現在呢,今村兵太郎嚴厲的批評了宮崎健太郎,呵斥其不要沖動,此事他定然會給宮崎健太郎一個交代的。
作為帝國駐上海總領事館參贊的今村兵太郎,只能如此處置。
不過,今村兵太郎的這番處置顯然無法令宮崎健太郎滿意,此前已經被老師qiáng行壓制過對內藤的報復行為的宮崎健太郎,認為老師這種處置是對內藤小翼的袒護。
最終,宮崎健太郎沉默以對,用這樣的無聲方式表達自己的不滿和抗議。
今村兵太郎也只能拍了拍宮崎健太郎的肩膀,訓斥其不可年輕氣盛。
宮崎健太郎則以天sè已晚為籍口,向老師提出告辭。
今村兵太郎深深的看了自己的學生一眼,他讓坂本良野送健太郎離開,並以朋友的身份規勸一二。
今村小五郎搖搖頭,宮崎健太郎被憤怒沖昏了頭腦,竟然選擇直接『bī宮』參贊表態,這使得參贊只能那番表態,如此,健太郎和參贊之間第一次有了罅隙。
「健太郎年輕氣盛,一時想不通。」今村兵太郎緩緩搖頭,似乎並沒有太擔心什么,「他是一個聰明的年輕人,會明白我的苦心的。」
……
「宮崎君,我很理解你的心情。」坂本良野對宮崎健太郎說道,「內藤小翼確實是做得非常過分。」
並無抽煙嗜好的坂本良野遞了一支煙與宮崎健太郎,「我是站在你這邊的。」
「坂本君,多謝。」程千帆感激的道謝。
「處在今村叔叔的立場,他也很為難,他首先是帝國駐上海領事館參贊,於公,他不能容忍帝國外交人員受到傷害……」
「我沒有責怪老師。」程千帆搖搖頭,「老師的難處,我是知道的。」
他點燃香煙,抽了一口,「我只是心中壓抑。」
程千帆咬著煙卷,煙卷將斷未斷,他直接搖下車窗,將煙卷從嘴巴里拿掉扔出去,呸了一口,「不除掉內藤,我心中不通透。」
「宮崎君?」坂本良野驚訝的看著好友,他沒想到宮崎健太郎竟真的要違抗今村兵太郎的命令。
「內藤小翼現在就是一個瘋子。」程千帆目光冰冷,說道,聲音很低,似是說給坂本良野聽,又似是喃喃自語。
坂本良野看了好友一眼,想要再勸說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最終是沉默了。
……
將宮崎健太郎送回法租界辣斐德路『小程總』公館,坂本良野沒有直接回自己家,而是開車回了今村公館。
「將健太郎安全送回家了?」
「出發前在客廳打了電話,宮崎君的保鏢來接應,我親自開車將宮崎君送到程府才回來的。」
「健太郎還在怪我?」今村兵太郎問道。
「沒有。」坂本良野搖搖頭,「今村叔叔,宮崎君是明事理的人,他知道你很為難,也知道叔叔你對他好,他只是對內藤君非常不滿。」
「內藤確實是大錯特錯。」今村兵太郎搖搖頭,他嘆息一聲,看著坂本良野,「我擔心健太郎會沖動。」
「不會。」坂本良野嚇了一跳,心說今村叔叔看人真准,竟如此了解宮崎君,他趕緊幫好友說話,「宮崎君對今村叔叔您一直都是非常尊敬的,不會不聽您的命令。」
「如此最好了。」今村兵太郎點點頭。
……
程府。
程千帆在客廳里逗小芝麻。
小芝麻剛剛睡醒,jīng神頭足著呢。
他抱著小芝麻,指了指趴在客廳地毯上的老貓咪,「貓咪,打滾。」
貓咪看了一眼男主人,打了個哈欠。
程千帆便做出氣急敗壞的樣子,上去用鞋尖輕輕地『踢了』貓咪一下,貓咪瞪了他一眼。
是真的瞪眼。
老貓咪的眼中甚至可以看到一絲無奈之意,然後,貓咪在地毯上翻了個身,盡管只是敷衍了事一般。
『小程總』便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指著貓咪對兒子說道,「小芝麻,看到沒,在這個家里,包括你在內,都要聽我的,連貓咪也不例外。」
小芝麻盯著爸爸看,似是在思考,然後忽而伸出小手,啪的打在了『小程總』的臉上。
「哈哈哈。」正在下樓的小寶站在木質樓梯上,笑彎了腰。
「逆子,汝欲造反乎?」『小程總』氣的哇哇叫。
小芝麻被嚇到了,哇哇大哭。
小寶急了,瞪了哥哥一眼,走過來將小侄子抱上樓了。
程千帆哈哈大笑,他坐在沙發上慢慢品茶。
過了約莫三四分鍾,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腕表的時間,走到電話機旁拿起電話話筒,「我是程千帆,要黃浦路今村公館。」
兩分鍾後,程千帆掛掉了電話。
他的嘴角揚起了一抹笑容。
此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