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受命入住台斯德朗路三十三號的時候,總部曾經有一個令他當時摸不著頭腦的密令:
數清楚抽屜里多少錢,記住了。
現在,陳默明白了。
七百九十三塊三毛錢,這就是接頭暗號。
陳默笑了。
本以為就這么孤零零的上路。
卻是沒想到是自己的袍澤送自己上路。
他很高興。
他是真的開心。
想到包括自己在內的很多人都認為是大漢jiān的程千帆竟然是軍統袍澤,想到程千帆竟然偽裝如此成功,竟然成功打入敵人內部,他是多么的欣慰,多么的開心啊。
吾道不孤,抗日之志,生生不息!
他的面部腫脹,根本看不清這笑容,程千帆卻能夠感受到這笑容。
「還有什么未了之事嗎?」程千帆問道。
「小蔻。」陳默艱難的吐出兩個字。
「孩子?」程千帆問道。
陳默微微點頭。
「視如己出。」程千帆說道。
陳默舒了一口氣,似乎是最大最大,最後的遺憾和擔心沒有了。
他就那么的看著程千帆,好似在說,沒了,沒了,可以安心上路了。
程千帆將陳默扶了扶,鄭重其事的擺放好。
然後他後退兩步,觀賞,微微點頭,似乎很滿意。
程千帆爬出了土坑,他感覺自己的後背灼熱,他知道陳默的目光會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
這灼熱,如同針刺一般,刺的他是那么的心痛。
砰砰砰!
三聲連續的槍響。
除了剛才那個試圖逃走的犯人在槍聲中倒下。
另外兩個挖坑的犯人也中槍倒地。
荒木播磨滿意的點點頭,他將手中的三八式步槍遞給手下。
扭過頭來看,就看到宮崎健太郎站在坑邊,嘴巴里叼著煙卷,正饒有興趣的打量著坑內的陳默。
荒木播磨擺擺手,兩名特高課特工拎著鐵杴上前。
……
陳默昂著頭。
他看那天空。
看那透過枝葉的斑斑點點的陽光。
泥土一鍬一鍬落下來。
程千帆走回到荒木播磨的身邊,他將口中的煙蒂吐在地上,又摸出煙夾,取出兩支煙,一支給荒木播磨,一支塞進了自己的嘴巴里。
「可惜了。」程千帆說道。
「什么?」荒木播磨不解問道。
「早知道你要處決這三個人,就讓他們三個多挖一些。」他咧嘴笑說,「自己挖的坑,自己走進坑里,這樣種樹才有意思嘛。」
荒木播磨哈哈大笑,說這種方法實際上不新鮮,帝國勇士也經常用來『處理』俘虜。
土坑里。
陳默開始唱歌。
在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時候,陳默全部的力氣集結,全部的斗志集結,萬眾一心,竟能完成歌唱!
他唱的是:
白雲山高,珠江水長。民族jīng神,勤奮頑qiáng。
隨著鐵杴飛舞,泥土紛紛落下。
陳默繼續唱:
唔怕苦,唔怕死,軍民頭可斷。唔退亦唔降,團結奮斗,丹心前進。
泥土到陳默的上腹部了。
他還在唱:常勝軍,百煉鋼。
泥土紛紛落下。
程千帆聽到最後的歌唱:
國仇誓必報,責任共擔當。殺倭寇,護祖國,還我舊河山。
然後,隨著泥土已經沒過了陳默的xiōng口,他已經無法發出任何聲音了。
荒木播磨忽然煩躁的罵了一句,一把奪過手下手中的三八式步槍,砰的一槍打爆了陳默的頭顱。
「荒木君!」程千帆立刻不滿的叫道,「你毀掉了我的作品。」
荒木播磨猶自怒氣不息的罵道,「冥頑不靈的中國人!」
他被陳默唱的歌曲激怒了。
陳默唱的是粵軍軍歌。
帝國第一次進攻上海,便是蔡廷鍇的十九路軍膽敢頑抗,這支部隊便是粵軍,當時天降大雪,穿著單衣的粵軍竟然與帝國軍隊血戰數日,粵軍的頑qiáng抵抗讓大日本蝗軍三次更換指揮官。
第二次進攻上海,粵軍六十六軍同樣給大日本帝國蝗軍制造了不小的麻煩,而最讓帝國勇士感到頭疼的便是這些粵軍絲毫都不怕死,哪怕是戰斗到最後一個人,也要唱著剛才陳默唱的那首歌,瘋子一般拉響手榴彈,發誓要多拉一個帝國勇士墊背。
他厭惡那首歌,仿佛那首歌里有什么東西令他感到恐懼,盡管他並不承認這種恐懼的存在。
程千帆無奈的搖搖頭,他看著鐵杴飛舞,看著陳默和這塊土地最終融為一體。
他輕聲抱怨了句,「無趣。」
說著,他同荒木播磨打了聲招呼,「荒木君,走了。」
「有事?」荒木播磨問道。
「內藤小翼失蹤了,我要幫著找人。」程千帆哈哈大笑說道。
他的嘴巴里叼著煙卷,雙手chā在西褲褲兜里,闊步離去,看那步伐,似是那么的有力,那么的輕快。
……
「開車。」上了車,程千帆悶聲說道。
李浩看帆哥面sèyīn沉,也不敢多問,老老實實的開車。
一路無話,程千帆的臉sè始終是yīn沉著的。
就這樣,一路回到程府。
程千帆進門,在客廳里看到小寶在逗小芝麻,若蘭含笑看著。
「今天怎么回來這么早?」若蘭問道。
「身體不太舒服。」程千帆勉qiáng一笑,他對妻子說道,「晚飯不吃了,我去書房有事要忙。」
說完,程千帆也沒等妻子說什么,徑直上樓。
中途,程千帆腳下一滑,險些摔倒。
「千帆?」白若蘭擔心問道。
「沒事。」程千帆搖搖頭,繼續上樓去。
他進了書房,關門。
來到窗戶邊,拉上了窗簾。
他就那么怔怔地站在那里。
他本以為自己這壓抑了一路的淚水會奪眶而出。
卻是沒料到,自己忘了該如何哭泣。
他的心中是那么的難受啊,他是那么的難過啊,卻是哭不出來。
他的拳頭攥緊,瘋子一般,就那么胡亂的揮舞著。
揮舞著。
「千帆?你怎么了?」身後傳來了白若蘭的聲音。
她看到丈夫轉過身來,表情是那么的悲傷,是那么的絕望。
然後,白若蘭就被緊緊地抱住了。
「千帆。」
「別動,讓我抱抱。」
淚水無聲落下,滴在白若蘭的脖頸。
「若蘭,我好難受啊,我難受的要死啊。」他在妻子的耳邊輕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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