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兩個農人更直接,「我們家中無孩。」
趙含章就問:「你們家中有幾口人?」
農人們很戒備,不肯輕易透露自己的信息。
一旁的趙瑚插嘴道:「家中青壯多嗎,可耕作的有幾人?牙口可還好,腳力如何?要是我買了你們,除了口糧你們有什么別的要求?」
趙含章轉頭瞪了他一眼,但讓她更沒有想到的是,幾個農人都瞬間興奮起來,卻又很快憂慮的打量趙瑚,斟酌的問道:「老爺是要買人嗎?但不知買人做什么?」
趙瑚沒好氣的道:「除了種地你們還能干什么?」
「不能了,不能了,我們只會種地。」農人們斟酌了一下後道:「但不知每年的口糧給多少,是按月給,還是按季給,直接從地里出,還是府上出呢?」
竟然就這么當著她的面認真的討論起買人賣人的勾當來。
趙含章干脆就站在旁邊聽。
趙瑚也不是冤大頭,他買人有兩種方式,一種是活契,就買幾年,這種他願意稱之為長工。
他不給買斷的身價,錢糧是按月給的,每個月他還得看對方的勞動效率,合適就繼續,不合適的話,他要么解雇對方,要么就把人丟去挖河泥,敢不聽話試試。
第二種是死契,直接把人的命買下來,一般情況下,這種買賣都是還有至親在外面,買賣的錢糧是給至親的。
既然是死契了,自然沒有工錢一類的存在,每月給一定量的糧食,餓不死就行,剩下的,就靠自己農閑時做些別的事情,或許能讓日子好過一點。
趙含章聽他報條件都覺得他苛刻,但農人們卻很認真的思考起來,一再問道:「老爺果真能每月給一斗糧嗎?」
趙含章想,一斗糧夠干什么吃的?
趙瑚驕矜的點頭。
幾個農人都心動起來,然後躲到一旁商量起來。
趙含章耳朵尖,一邊聽著他們商量,一邊問趙瑚,「這個待遇很好嗎?」
趙瑚道:「一般一般吧,雖沒有很優待他們,但我也沒虧待他們。」
趙含章蹙眉,「一月一斗糧,半飽都不夠。」
趙瑚稀奇的看了她一眼,蹙眉道:「這世上現在能半飽的人有幾個?一月一斗糧不少了,和菜做些菜團,餓不死就很不錯了。」
他道:「現在外面每日餓死的人有多少?」
趙含章看向他,「七叔祖竟知道。」
趙瑚哈哈大笑道:「我又不是那等不知世事的士人,我的商隊各地游走,我如何不知?」
趙含章卻突然很傷悲,僵硬的扯了扯嘴角道:「知道世事的士人無救國之心,有救國之心的人卻又不知世事,也不願放下身段去知道,這個世界還真是可悲。」
趙瑚愣了一下後道:「這話你不必與我說,該與王衍去說才對。」
說完趙瑚反應過來,「哦,王衍死了,現在是你和苟晞當道。」
趙含章臉一黑,「您能不能換個詞?」
「行,你是個好官,豫州有你是福,可惡的是苟晞一類。」
這個誇贊一聽就不走心,趙含章一點也沒感受到快樂,那幾個農人也商量完了,即便做了決定,每個人臉上卻還是帶著猶豫和為難,顯然,他們並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
因為聽力太厲害而知道他們各自決定的趙含章沒有等他們開口,直接問道:「自己耕種不能生活下去嗎?」
開口的是決定拒絕趙瑚,繼續做良民的那一個農人,嘆息道:「如今我家中有麥五斗,豆子半石,混著菜團,應該能活到明年三四月,但不知明年是何光景啊。」
「賣身或許是一個出路。」
一旁決定賣身的另一個農人卻道:「但也要主子好,不然日夜驅趕,只怕連今年冬天都活不下去。」
死契,生死由主人的。
倆人都憂慮且忐忑的看著趙瑚。
趙含章嘆息一聲,顯然,賣身的心中惶恐,不知道自己賣身對不對;決定做良民的也猶豫,不知道自己的堅持是否正確,所以都對自己的選擇表示懷疑。
她抬手止住趙瑚要說的話,直接切入正題,指著溝渠邊上的良田問道:「那幾塊田也是無主的荒田吧,你們為何不耕作那些,而是要選這邊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