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冰箭(1 / 2)

某某 木蘇里 3627 字 2022-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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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馬弄堂的這棟房子已經成了一個隨時爆發的炸·葯·桶。盛望在整理行李的時候無意間聽到過江鷗和盛明陽的談話。其實也不算談話, 是江鷗單方面的道歉。她這段時間精神高度緊張敏感, 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道歉。讓人無力招架又無從苛責。

她覺得自己眼下的狀態很有問題, 對盛明陽並不公平,想要分開一段時間。盛明陽只是寬慰道「沒事,別想太多,先把身體調養好要緊」, 然後去露台抽了很久的煙。

盛望直覺他們兩個可能結不了婚了。

他以為自己知道這一點的時候會慶幸或遺憾,實際上卻沒有任何感覺。他和江添並肩站在鋼絲上, 光是保持平衡就耗盡了所有心力, 根本無暇去管其他。

附中開學要召開年級家長會,一方面聊一聊上學期的期末成績,另一方面為3月初的小高考做個動員。

家長會比以往都要正式,學校生怕有人不跟家長提, 直接拿著聯系單群發了一遍消息。

說來諷刺,這段日子大概是盛明陽在家呆得最久的一次。他從政教處徐大嘴那邊收到通知, 當即爽快答應下來。

他本想自己一個人去,讓江鷗在家好好休息,由孫阿姨照顧她。但思來想去,又覺得有個機會散散心也好, 轉換一下環境,也許能讓江鷗從那些糟心事里跳出來,別再鑽牛角尖。

盛望本想趁開學喘一口氣,結果被這個家長會打回原形,以至於去學校的路上神色懨懨。

盛明陽自己開的車, 他從後視鏡里瞄了兒子好幾次,終於還是笑著問:「怎么了,多大人了還舍不得假期呢?」

聽到這話的一瞬間,盛望覺得諷刺得有點荒謬。他實在沒忍住扯了一下嘴角,像是不經意的自嘲。江添的手垂在座椅上,在盛明陽和江鷗看不到的地方輕輕撥了一下他的小指。

盛望心里的煩躁少了一些。他目光看著車外,手指卻勾緊了江添。在盛明陽又一次朝他看過來的時候,含混敷衍地「嗯」了一聲:「起早了有點困,我睡會兒。」

他順手抓了個腰枕,墊靠在窗邊閉上了眼睛。

一天24小時,一年365天,刨開上課和睡覺,剩余不過零頭而已。這樣想來,其實畢業也並不久遠。

他在寒假翻了很多書,刷了很多題。有時會產生一種錯覺,好像只要他們拼命跑拼命跑、跑得比別人都快,日子就會縮短一點。

盛明陽認識的朋友多,人還沒進附中呢,電話微信就震個不停。仿佛不是來開家長會的,而是來搞聚會的。

他一整個假期都被江鷗的事情困鎖著,直到這時才想起來很久沒關注過兒子學校的情況了,惡補起來像個臨時抱佛腳的考生,什么都往耳朵里填塞。

其實也並沒有什么,大多是關於成績和學校表現的話,還幾乎都是誇獎。但盛望就覺得他跟江添像是被養殖的什么東西,窩在透明的培養皿中,任由別人口述著觀察日志和成長報告,上一句是誇獎,下一句永遠未知,而他們只能聽著。

「聽見沒?小添厲害啊,除了送老先生去醫院的那次有點影響,每次考試都是第一。期末這次發揮得尤其好。」盛明陽收了線,毫不吝嗇地誇著江添,江鷗也笑得溫和漂亮。

成年人就連偏見都是「體面禮貌」的,這一刻,他們仿佛已經忘了自己平日是怎么有意無意觀察江添的,好像那些因為季寰宇生出的嫌隙根本不存在。

「望仔也很不錯。」盛明陽笑著說:「第二。說實話,一個學期能追到這個程度,爸爸真的挺高興的,看得出來是吃了苦下了功夫的。」

盛望「嗯」了一聲。

不知道為什么,這個「第二名」從那些電話里透露出來總是虛無縹緲。他感覺不到真實,既沒有高興,也沒有如釋重負。

盛明陽和江鷗進了學校沒多久就被老師引往大禮堂,年級家長會在那邊召開,徐大嘴春光滿面,還帶他們看了榮譽牆。

看到他們走遠,盛望才拍了拍江添,兩人上了明理樓。幾級台階一跨,僵化很久的血液才活泛起來。

盛望大步跨上二樓,插著口袋轉過身來,一邊看著江添笑一邊倒退著往上走。他說:「聽見沒,第二,我說什么來著?一個學期必然摸上老虎屁股。」

江添「嗯」了一聲,步子配合著他,不緊不慢。他應聲的時候還帶著假期里慣性的陰郁,過了幾秒終於融化開來,開了個玩笑:「好摸么?」

盛望剛要開口,何進抓著幾張紙從樓上匆匆下來,見到江添的時候松了口氣:「怎么來這么晚?走,跟我去禮堂。」

「干嘛?」

「第一嘛,學生代表。一會兒家長會上需要說幾句話。」何進抖了抖手里的紙,「就一小段,照著念就行。」

盛望在旁邊站了一會兒,拍了拍江添的肩膀說:「我先上去,晚點再說。」

晚點再說,這句話充斥在他們整個假期里。

這種被突然打斷再另找時機的瞬間發生過太多次,他們已經說得很熟練了。只是大多數被打斷的話都只在那一刻是有趣的,過了那個點,就沒有再續上的意義了。

盛望往樓上走的時候,何進又叫了他一聲,提醒道:「這次末考發揮不錯。一會兒趁著自習把東西搬回樓上,我剛跟班長他們說過給你騰個位置出來。」

「啊?」盛望愣了一下。

何進笑說:「怎么,放個假把神經放松了,反應還變慢了?考了第二,回a班了!」

盛望進b班教室沒多久,鯉魚和高天揚就下來了,趴在後門口沖他招手。盛望跟前後桌打了聲招呼,拎了書包出來了。

高天揚再次成功苟在了a班,又替盛望高興,顯得很亢奮,手舞足蹈:「你來得晚還顧得上打聽吧?我去辦公室替你偷聽過了盛哥,你這次就跟添哥差5分,老吳說你有兩個小失誤還蠻可惜的。我感覺添哥皇位有威脅了,這學期可以期待一下你倆一位爭奪戰了。」

鯉魚說:「何老師讓安排個位置出來,騰出來的空座太靠前了,你個子高視力也沒什么問題,坐前面擋人,所以還給你排的老位置,坐江添前面。」

直到這時,盛望才真正意識自己回a班了。之前那個換班的煞筆決定至此終於畫上了一個句號。

他繞了一個大圈,又坐回到江添前桌。往後的日子也驟然變得明晰起來——聽課刷題搞競賽,他也許可以搶幾次第一,也許能跟江添並肩拿幾個獎,把榮譽牆玩成連連看,比誰照片更多一點。

這么一想,好像很不賴。

這大概是近期唯一一件值得高興的事。盛望跟他們往樓上走,順口問了一句:「那這次有幾個慘遭流放的?」

「哦,就一個。」高天揚的笑意沒了,說不上來時候唏噓還是別的什么。

「一個?誰?」

「還有誰?齊嘉豪唄。」

盛望愣了一下,剎住了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