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2 / 2)

南北往事 長宇宙 2751 字 2022-11-07

「現在網絡有多發達你我不是不知道,倒也不見得是件壞事兒,民眾們一旦引發熱議,被推到那個位置上,我就不信它一個金能集團還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不成?」

京聯成立這么多年,一直在主流媒體中處於一個不溫不火的位置上,這次被霍皙這件新聞這么一鬧,反倒被很多人關注起來,一個上午,報社官方微博多了幾十萬粉絲。

老杜身為主編,也不得不權衡利弊。關起門來,他和嚴靳說小話。

「先讓她停職,看看情況,如果實在平息不了,讓她引咎辭職也算對上頭有個交代,如果鬧大了,我們干脆來個硬性跟蹤報道,破釜沉舟。」

嚴靳聽明白了,這事兒如果礙於種種關系不能平息,把霍皙拉出去,當靶子。

如果被民眾和官方重視,掀起了波瀾,他們繼續報道,名氣和榮譽都是報社的功勞。

嚴靳沉默,想到霍皙之前反問自己的話,心里很不是滋味。

……

今天晚上艷勢人來的很多。

烏泱泱一大幫,有些平日里很久沒見的都被點了名,老板站在門口,拿著對講機迎來送往,笑臉相逢。

這地界在八大胡同後面的一條巷子里,早先是個破四合院,地皮還沒被炒起來的時候被人相中買下擴建開了私人會所,在原有基礎上修了個二層小樓,整體采用中式晚清的建築結構,古色古香中又帶了那么點洋風格。

說起八大胡同,老北京都知道那是個什么地方。

推開艷勢兩扇對開的院門,入眼的先是兩只釉里紅的瓷缸,一汪養著蓮花錦鯉,繞過庭院進了正房,屋里掛著旖旎的大紅帳子,牆角的唱機放的是老上海時期的唱片,東邊的牆上鋪著兩米長的手工蘇綉,南邊掛著風流雅仕的名畫,一幅一幅,大紅的國色牡丹,描金撒銀的鳳凰,瀲灧的美人兒出浴,屏風錯綜復雜的隔開一個又一個格間,保證了客人絕對的隱/私空間。

你走過去,偏偏又能從那縫隙里望見一二。

一張張羅漢床上,摞著錦緞,堆著絲綢,有人在里面正兒八經的低聲談事,也有人在里頭鬢影凌亂,美人嬌/喘。

那種欲語還休,那種瀲灧無邊,人來人往早就見怪不怪,似乎習以為常。

老板給這地方取名叫艷勢,要的就是一個艷字。雖然打著高級會所的名號,可是也從來不見對外營業,要的就是討這些子弟歡心,由著他們性子,怎么高興怎么來。

二樓拐彎第三個包廂,那是寧小誠他們這伙人的據點。

用小時候的話說,那是老窩,孩子們的背著家長聚眾開小會的地方。專門出壞主意的地方。

可是今天,那幾個常客都沒在,就寧小誠一個人。

他坐在電視前,兩只手支在沙發椅背上,正聚精會神的看著屏幕里的走勢圖。

他最近在跟進一支國外的風險證劵,瞅准了漲勢一口氣往里投了不少錢,想著狠撈一把,這幾天一直盯著,就住在這地方沒動,眼前正是收線的最好時機。

寧小誠是做風投起家的,但是干風投這一行都知道,贏的多,輸的也慘,最初那幾年他年輕,剛入行,心態不好,有時候一個晚上能賺幾千萬,可輸的時候也就那幾分鍾,幾次大起大落,人就頹了,每天窩在艷勢這個銷金窟里醉生夢死。

最後還是沈斯亮看不下去了,踢門進來,拎起鎮著紅酒的冰桶順著他頭發往下澆,那冰涼的水驚了寧小誠懷中衣衫半褪的美人兒,也清醒了他頭腦幾分。

他說,小誠,輸就輸了,再慘還能慘到哪去,大街上要飯?

寧小誠睜開迷迷瞪瞪的眼睛。

沈斯亮坐在地上,屈起一支腿,笑著看他,他一笑,寧小誠也笑了,沈斯亮說,真要飯,帶上武楊,哥們兒拿著咱以前上食堂吃飯用的搪瓷缸子,從東三環走到西四環,邊敲邊唱,一圈下來,還是條好漢。

寧小誠不禁腦子里想了下那幅畫面,一下就想明白了。

像沈斯亮說的,再慘還能慘到哪兒去?錢算個屁,賺的再多,不過是個數字,再怎么著,也抵不上這些兄弟情誼。

從此以後,他把這事兒看淡了,手也穩了,還真靠這個養活了不少生意。現在他玩兒的這些投資,還真就是玩,玩個運氣,玩個高興。

干這行,想的太雜,考慮的也太多,有時候小誠拿不准主意,就讓沈斯亮選,兩個代碼,緊著他挑,他選什么他就跟著買什么。

沈斯亮問:「不怕我給你弄賠了?」

小誠笑:「賠就賠了。」

可沈斯亮從來都沒失過手,他和小誠不一樣,想的沒他那么多,痛快,也狠,撈的就是眼前這一片勢,從不思前顧後,往往,這樣的人才更適合玩兒這個。

有時候小誠開玩笑,要不你干脆轉業得了,來我這兒當個顧問,你選的,你掙的,全都是你的,咱倆也是個伴兒。

小誠說這話的時候,沈斯亮穿著拖鞋,正蹲在家門口的台階上玩兒石頭。

他說,這活兒我不干,你們玩錢的人,心思忒深。他說話的時候笑著,笑容純凈,讓小誠一下子就想起來很多年前的沈斯亮。

那時候哥幾個都還穿著開襠褲,他一跟他商量什么,他也是現在這樣,蹲在家門口,彈玻璃球,一顆小腦袋剃成蓋頭,眼中狡黠,可有自己的主意了。

寧小誠身後有人叫他:「哥?今兒怎么了,興致不高啊。」

程聰拽住那人:「別煩他,紐交所這時候剛開盤,他正在興頭上。」

那人頹廢靠回去,程聰踢了他一腳,問他:「好不容易帶你來一趟開開眼,怎么唉聲嘆氣的,晦氣。」

那人說:「還不是網上那檔子事兒,現在鬧得風言風語,我爸快給我罵死了。」

程聰也知道,有點幸災樂禍:「活該,誰讓把你爹給你購進設備的錢都買車了,我都跟你說了,環保排污這塊沒小事兒,一點錢也不能省,被人捅出來就是個新聞,現在怎么樣?東窗事發了吧。」

那人叼著煙,一臉萎靡。

正是金能集團的大公子。

大公子雖然臉上萎靡,可嘴里發著狠:「早晚我要把捅這事兒的人挖出來,聽說是什么報社干的,不是能寫嗎,回頭剁了他的爪子,讓他寫個夠。」

大公子和程聰差不多,老家在陝西,仗著這幾年家里做出了名堂,來混北京,金能集團其實還真是個干實事的產業,他老爹有意鍛煉他,投了資,把買賣交給兒子打理,奈何這小子不爭氣,一心只想吃喝玩樂,私下里把他老爹進設備的錢扣進自己腰包,廠子建在郊外,肆意排污放廢氣,說那些人命不值錢,堅持為這城里的霧霾貢獻自己一份力量。

程聰其實是看不上他這一套的,辦事忒損,其實大公子的身價在這些人里並不高,奈何程聰這人圓滑,誰也不得罪,面上過得去也就算了。

恰逢寧小誠收線,把股票挑了個最高點拋出去,短短幾分鍾,凈賺不少,他收起桌上的煙和手機,拿起外套。

一幫人站起來送他,程聰問他:「哥,你要走?」

這艷勢本來是寧小誠他們的地方,程聰就是帶了幾個兄弟來熱鬧熱鬧,順便來跟寧小誠談個合作,見他要走,反而有點鳩占鵲巢的意思。

寧小誠心情不錯,他拍拍程聰肩膀:「你們玩,我還有別的事兒,告訴樓下把賬記我身上。」

「哥,那我跟你說的那合作……」

「再說。」

見寧小誠要走,大公子趕緊沖到前頭給他拉開門,本來自己惹了禍,是想借著認識寧小誠這個機會在自己老子面前討個好,沒想到打自己進來,他就沒搭理自己。

「本來想跟您好好聊聊的,您忙,那就改天,改天。」

剛才他很程聰聊天,寧小誠多少也聽了幾句,賺那些不入流的錢,沒多大出息。這樣的人,管他是誰,寧小誠就三個字,不搭理。

他睨了那位大公子一眼,笑著不痛不癢勸:「別給你爹再惹事兒了,網上傳不了幾天,就這一陣子,回頭上了設備,拿點錢對人家周邊百姓有個安置,就算完了。」

大公子嘴上答應,德行謙卑,可是能看出來,那是不甘心不服氣呢。

門合上,寧小誠斂了臉上客套的笑。

他惆悵往外走,心中感慨,還真是年代不同了,這幫二十出頭的孩子,跟當初他們年輕的時候一比,心還真黑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