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1 / 2)

嬌寵記 九月輕歌 4686 字 2022-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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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說?」俞仲堯睨著孟灧堂。

孟灧堂到了他近前,將方才的顧慮用冠冕堂皇的言辭講述出來,末了道:「你跟小皇帝逼著我陪你走這一趟,行,我認了,但我不是陪你去送死的。」

俞仲堯慢條斯理地回一句:「你可以不去。」

孟灧堂眸光一寒,「那你倒是跟我說說,付琳犯的是怎樣的死罪?」

俞仲堯彎唇微笑,「便是無罪,她殺不得?」

「你若是執意如此,別怪我不給你清凈日子!」孟灧堂語聲壓得很低,語氣卻很惡劣。

俞仲堯笑意更濃,是盡顯鋒芒的那種笑,宛若烈日下的冰雪,悅目,卻寒涼入骨。他策馬轉向前路,語氣散漫地吩咐阿行:「去。二爺若是有興致湊熱鬧,帶上他。」隨後揚手打個前行的手勢,照常趕路。

付琳已是面無人色,雙腿一軟,癱坐在地。她已經說不出話,只是無助地望向簡西禾。

簡西禾手里多了酒壺,他旋開蓋子,翻轉酒壺。琥珀色的酒液傾灑在青草地上。

付琳神色呆滯,整個人都僵了。

簡西禾眼神里有同情和不屑。同情是因著到底相識一場,不屑是因著付琳的愚蠢、自以為是。

付琳是如何把那名見過些世面的侍衛收買的?她對那名侍衛說,只要事成,她這個人,就是他的。

她就是那樣的行徑,近幾年來一直是通過這種手段與人交換,別人幫她如願,她付出她的姿色、身體。

這樣的人,他在這種時刻能給予的,也只有一點點同情。別怪俞仲堯對她已到了厭惡的地步。

以與她有牽扯為恥的,又何止一個俞仲堯?

自然,簡西禾知道,這樣會讓人覺得他絕情、不仁。在別人眼里,那到底是曾與他定親的女子。無所謂了。

願意理解的人,不需要他解釋。看准他惡劣的人,解釋幾天幾夜都沒用。

說到底,他過往中的太多是非,在外人眼里的太多疑團,都無法對誰解釋。

以往不屑,因為不曾期望一些美好。如今想要清清白白,已無可能。看一眼還想找俞仲堯繼續理論的孟灧堂,他趕上前去,無聲地阻止。

**

付琳死了。殺人這回事,俞仲堯從來言出必行。

整個下午,章洛揚與沈雲蕎分外沉默。

反常不是為著俞仲堯的狠,他從來就是那樣的,無意隱瞞誰,並且無意改變這種為人處世的方式。她們以前聽到的傳聞,比眼見的他的手段還要狠,但終究是耳聽為虛,眼見的事實,尤其是關乎一個人生死的事實,帶來的震懾超出想象。

這事情讓她們分外清晰的意識到人世無常、強弱之別。

鮮活的一個人,變成一具破敗的屍體,不過朝夕之間。

不論這個人在自己、別人眼中如何,遇到絕對的強者,卑微弱小如螻蟻。

孟灧堂出面講情未遂,亦是讓人感觸良多。

在朝堂也是至為尊貴呼風喚雨的人物,眼下落入弱勢,再不甘、再憤怒,也要接受,吞咽下無形的屈辱。

人只有在屬於自己的一方天地中變得足夠強大,並且要努力的立於不敗之地,才能奢求自己真正想要的安穩歲月、迤邐光景。

不然的話……

俞仲堯對這件事的想法卻很簡單。

午間,他有過短暫的猶豫,想著是不是等到夜間將付琳不聲不響地處理掉,不讓洛揚知道實情。最終還是否定了這心思。他知道自己是怎樣的人,知道很多為人處世的方式已不可更改,相信她或許比他自己更清楚。已經如此,除非重活一次,否則只能讓她接受。

他是不夠好,一輩子都與善良二字無緣,但是總比做表面功夫欺騙她要好。

至於付琳的生死,是他根本不需要考慮的問題。

他對這種人從無耐心,男女皆如此。留著她做什么呢?要她繼續自以為是的班門弄斧?憑什么慣著這種品行的人?

黃昏時,俞仲堯放慢了速度。

章洛揚策馬到了他一側。

他側頭凝著她。

她報以一笑,「你是你,我是我。往後我不會變成你這樣,也不會變成付琳那樣。」

俞仲堯由衷地笑開來。這三言兩語,已足夠。

晚風來襲,她眯微眯著眸子,明眸澄澈,目光從容。流雲、天空、夕陽、晚霞,都只是她的陪襯。

很想抱一抱她,握一握她的小手。

**

這一晚,抵達之處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要宿在帳篷里。

孟灧堂有過那么一刻,想甩手走人,愛怎么樣就怎么樣吧。可是……他望向正與沈雲蕎站在一起說笑的章洛揚,沒了暴躁。她都不說一聲辛苦,他有什么受不住的呢?

便是處在了劣勢,忍耐才是最該做的——大丈夫能屈能伸。半路打退堂鼓,算是怎么回事?

他冷靜下來,和別人一樣吃了大鍋飯,早早回到帳篷歇息。

簡西禾、阿行、高進在飯後忙著在帳篷周圍撒上葯粉,以防蟲蟻蛇出沒。

章洛揚先進了帳篷看了看情形。小小的帳篷,被褥下鋪著厚厚的干燥的稻草。她試著躺了躺,只覺得分外松軟。自己是無所謂的,只怕雲蕎受不了,連忙去看好友。

卻不想,沈雲蕎已眉開眼笑地躺在地鋪上,見她進去,語氣輕快地道:「真舒服。要是我半夜醒來,鑽出去就能看到夜景了,多好。」之後又擔心,坐了起來,「你不會不習慣吧?要是不習慣就來我這兒,我哄著你入睡。」

章洛揚笑出聲來,「怎么會,我也覺得好得很啊。」

「那就行了。」沈雲蕎又倒下去,慵懶地擺一擺手,「快去睡覺,今晚不准做綉活了。要是被我抓到,當心我修理你。」

「知道啦。」章洛揚噙著愉悅的笑,回了自己的帳篷。

夜半,她口渴醒來,意識懵懂,習慣性地抬手去摸水杯。半晌沒找到,這才清醒過來,在黑暗中穿上外袍,去外面找水喝。被清寒的夜風一吹,精神一振。舉目四顧,看到俞仲堯和高進坐在篝火旁邊,正神色愉悅地談笑。

兩個人聽到她的腳步聲,同時望過來,對她招一招手。

章洛揚走過去,「你們居然還沒睡。」只是陳述事實,並無意外或指責。已經了解這兩個人了。

俞仲堯將手里的水杯遞給她。

章洛揚接過,連喝了幾口。

高進起身,「我回去了。」

「行。」

待他走遠了,章洛揚才意識到這是故意給她和俞仲堯說說話的功夫。

「以後記得備好水。」俞仲堯說道。

「嗯。」到了這時,章洛揚才真正與他談及付琳,「你就這樣將人處置掉了,真的沒事么?」

「沒事。她要是一路生事還縱容著,得不償失。」俞仲堯安撫地一笑,「二爺今日欲極力勸阻,反倒讓我更放心——他的人的嘴,怕是比我們這些人的嘴還嚴實,來日見到付珃,他們絕不會提及付琳只字半句。」

到最終是悄然慘死,連個願意給自己報仇的人都沒有。可千萬別活到這地步——章洛揚鄭重地警告自己,並且清楚,以自己以往的經歷,是很可能活到付琳那地步的人。便是死了,願意記得自己的人不過一兩個。

俞仲堯跟她說起心腹的進展,「有幾個人瞎貓撞死耗子似的進了風溪,頗費時間、精力,別人接應他們,也只能用笨法子按著他們走的路線繞。日後我們就不能這樣了,時間精力都耗不起。」

「那里是怎樣的情形呢?」章洛揚問。

「以現在心腹稟明的諸多見聞來看,與那封信上所寫的大同小異。」

「是嗎?」章洛揚為之欣喜,「那你不是就更有把握找到南煙了?」

「的確如此。」俞仲堯撫了撫她的鬢角,「你一番辛苦總算是沒白費。」

「哪有啊,是別人有意幫你。」

夜色更深了,俞仲堯催促她回去歇息。

她點頭,「我去給你倒杯水來。」語畢去了他的帳篷。

帳篷要寬敞一下,多了一張矮幾、坐墊。章洛揚給他倒了一杯熱水,出去之前,看到矮幾上放著一柄小刀,一根竹木,地上散落著一些碎屑。

他總是能找到事情來消磨時間。

**

接下來的日子,一行人整個白日趕路,夜間歇息,並且入夜歇息的時間越來越晚,每日前行的路程越來越長。

人們都在前幾日的不適之後習慣下來,倒不覺得怎樣。孟灧堂亦如此。

沒有任何人抱怨哪怕一句,知道沒用,如今唯一能做的,是祈禱自己不要出事,可以安全回來。

章洛揚十五歲的生辰是在路上過的。

那天她自己都忘了,也沒人提醒。

俞仲堯命眾人快馬疾行,日落之前,抵達了一個村鎮。十八個人分散開來,歇在幾戶人家。

憨厚朴實的農婦將飯菜擺上桌,有兩道菜,還有一碗熱騰騰的面條。

面條一聞味道就知放了不少芥辣,上面鋪著肥瘦均勻的肉片,湯里有色澤可人的青菜,香氣色澤都很誘人。章洛揚對飯菜若說有挑剔,便是不大喜歡味辣,而到今日,這一點也可以忽略。大不了是吃相狼狽一點,能吃飽就好。

沈雲蕎笑盈盈地進門來,送給章洛揚一個荷包,一枚金簪,「荷包是我親手做的,金簪是我以前買回來的,好不好看放一邊,是份心意。」

「……謝謝。」章洛揚這才醒悟過來。

沈雲蕎揉了揉她的臉,在這一刻,溫柔得似個大姐姐,「及笄了就是大姑娘了。今日不要難過,不要想家,我們姐妹兩個在一起,何處都不是家,何處也都是家。」

章洛揚滿心的感動,用力點頭。

沈雲蕎輕輕拍了拍她的臉,「估摸著等會兒還有人來看你,我就先回自己房間了。」

「好。」

沈雲蕎轉身之前,看著那碗面條,笑道:「這邊的人做什么都能做得很辛辣,可能與氣候有關系吧。你好歹吃幾口。生辰一定要吃面的。」

章洛揚用手捧住碗,「我會吃完。」

她拿起筷子,小口小口的吃面。很辣,但是越吃越是暖和,而且很開胃。怪不得雲蕎和俞仲堯都說,辛辣的食物最好吃。

她把一碗面吃完,連湯都喝盡,鼻尖冒出了汗,隨後才開始吃菜。飯菜一如既往地過於簡單,不是下廚的人們手藝差,而是這地帶可用的食材很少。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便是邊境的情形。

吃完飯,從隨身的行李中拿出洗漱所需之物,好好兒洗漱一番,她躺到簡陋的小床上舒展開筋骨。所謂的床,只是在石頭磚塊上搭了兩塊木板,幸而鋪了厚厚的稻草。那種稻草的味道透著一點兒清香,她是從沒有任何要求的人,對這些便毫不意外。

每天的情形都一樣,到入夜就覺得疲憊,翌日醒來又是好漢一條。

她闔了眼瞼,想著俞仲堯從來是一面用飯一面聽人回事,他便是要過來,也會很晚。再說了,生辰而已,他興許都不記得。

聽得有人來收拾碗筷,她也懶得睜眼,將被子搭在身上,揉了幾下,翻身抱著,閉目養神。

恍惚間聽到熟悉的腳步聲、輕輕地帶上房門的聲音,她笑了笑,卻是懶得睜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