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1 / 2)

提燈映桃花 淮上 3459 字 2022-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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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河看著魔尊的眼神有些意外,但幾乎在瞬間恢復了鎮定:「你是吸血蝙蝠嗎,哪里有血腥都能聞到味道?」

這話問得非常不客氣,看得出他情緒極端的不悅。換做平時魔尊可能還會回兩句,但此刻只維持著虛空探身的姿態,上下打量了楚河一圈,問:「上次的傷好了?」

楚河道:「如果要閑聊的話你出去找周暉吧,他應該離這不遠。我教訓孩子,不勞你出手了。」

如果注意看的話就會發現他抓著摩訶的手突然緊了緊,但魔尊反手按在了摩訶肩上,一邊盯著楚河笑道:「我發現你真的非常會抬出一個來震懾另一個,這種左右逢源是美貌帶來的附加技能嗎?……嘖,別這么看我,我又沒說你不能用這個附加技能。話說回來,如果你願意改嫁的話我會把你倆孩子當親生兒子來看的,繼父幫個小忙也不算什么吧。」

楚河皺眉道:「你想干什么?!」

魔尊伸手在他側頰上撫摸了一下,緊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起摩訶就向上空沖去!

魔尊梵羅是六道中唯一可以自由穿梭的人,如果被他進入虛空,那再掌握他的行蹤就非常麻煩了。楚河幾乎連頓都沒打,緊接著就一把抓住摩訶,大聲吼道:「周暉!」

石窟出口堆積的巨石轟然倒塌,下一秒純青長箭破風而來,擦過摩訶頭頂,在魔尊仰頭的剎那間,緊貼著他脖子「砰!」一聲深深釘進了岩石。

魔尊說:「孔雀小哥,你爸真是一點不在乎你的死活啊。」說著一伸手,掌心中黑氣凝聚成團,如長龍般咆哮而出!

這股颶風般的氣流一旦脫手就形成了一個禁字,對出口當頭砸下,引發出上百道劇烈的震盪,當時就把周暉死死堵在了外面。同一時刻楚河揉身而上,一掌切向魔尊咽喉,卻在電光石火間被擋住,只聽魔尊笑道:「精神可嘉,可惜……」

話音未落楚河反手握住魔尊格擋的手臂,以此為受力點,半空躍起,重重一腳把魔尊當胸踹翻到了石壁上!

這個動作實在干凈利落,堪稱教科書式的攻擊典范,要是還有剛才極惡之相時的力量,此刻魔尊應該已經把肺吐出來了。

魔尊重咳了兩聲,聲音像是從胸腔里震出來的頗為沉悶。但盡管如此他一手還抓著孔雀,一手按了按胸口,笑道:「對你果然一點手軟都不能有,真是……」

楚河厲聲打斷了他:「你到底想干什么,梵羅!」

「咱孩子想去血海,你沒聽見?做人不要這么死板。」說著梵羅又咳了兩聲,轉向摩訶笑道:「小哥,你親爸好像不太靠譜,我好歹還義務幫你擋一下天雷,這情分夠你叫我聲爹了吧。」

楚河閉上眼睛,強行壓抑住深吸了一口氣。他知道現在的情況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和周暉在狀態上太吃虧了,要擋住梵羅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魔尊梵羅可以消弭天雷,這在九天十界中都是非常罕見的。

天劫和天譴是兩種不同的東西,前者是到時候就會有,不論你道行多深厚或地位多尊崇,只要不是正牌子的上神,在近乎無限的生命中都會經歷那么三五次。而天譴則是犯下重罪後才會由滿天神佛降下,還不是隨便張三李四誰都有那個資格被天譴的,比方說人界就已經很久沒見過天譴了,就是因為人界的罪行再重,在神佛眼里,都重不到那個點上。

天劫是以試煉為目的,天譴則是不死不休,後者的力度比前者大了很多個數量級。除此之外,天譴還有個難以捉摸的特性,就是極少數在「四惡道」中極度邪惡罪行累累的魔王級人物,天雷反而會避開他們。

——魔尊就是其中之一。

楚河退後幾步,大概是因為體力透支後極度虛弱的原因,靠在岩石上稍微喘了口氣,才輕微而不乏嘲弄的道:「你不過想威脅我罷了。」

魔尊大笑,似乎覺得這一家人真是相當有趣,轉頭對摩訶道:「我剛才還覺得小哥你當了明王還爹不疼娘不愛的很可憐,現在我收回前言……至少親媽還是疼你的,承認你有當把柄的價值,我是不是該從善如流的配合他一下呢?」

「隨便你,」摩訶被純青長箭釘在岩壁上時留下的傷口完全沒有愈合的跡象,血已經淋得一身都是了,聲音簡直像喉嚨里含著一把沙礫那樣嘶啞:「但等周暉進來你拿我當人質都沒用了,別廢話,要走快走!」

魔尊贊賞道:「看來你對親爹的行為模式很了解,不錯。」說著頭也不回反手一揮,虛空仿佛被無形的利齒噬咬,在尖銳的嘶嘶聲中裂開了參差不齊的黑洞,幾秒鍾內便擴大到了恐怖的數丈!

極其強勁的吸力從黑洞中源源不斷傳來,連楚河都踉蹌了兩步,一把抓住山岩才咬牙定住身形。那一瞬間他應該是很想最後再搏一下,連表情都變了,但緊接著黑洞中吸力增強,堵住出口的岩堆產生了松動,很多半人高的石頭就跟下冰雹一樣當頭砸來,他最後能做的只是死死抓住能遮擋自己的石板,喝道:「摩訶!」

摩訶深深地看向他,只聽楚河沙啞道:「如果你後悔了……」

就在這個時候,只聽轟隆一聲巨響,在強大吸力的作用下周暉終於暴力砸開魔尊封印,但進來的瞬間差點被兜頭吸走,當即破口大罵:「我x你祖宗!怎么到哪都有你來截胡!」

梵羅向周暉做了個挑釁的手勢,抓起摩訶,下一秒退進了黑洞中。幾乎是同時黑洞劇烈變形、拉伸,雷擊般劈開他們頭頂的岩板,擊垮了石窟已經搖搖欲墜的穩定結構,在雨點般的泥土和碎石中沖上了地面。

他們沖出去的那一刻萬雷齊發,整個h市應該有很多避雷針同時爆炸了。隨後漫天雷電在梵羅頭頂截然而止,魔尊化作上古神話中覆蓋天空的巨禽,展開遮天蔽日的雙翼,只一扇就直接沖進了厚厚的黑雲中!

楚河一拳打在石板上,周暉撲過來把他肩膀一抓,喝道:「快走!這里要塌了!」

他們穿過巨型冰雹一樣的碎石,只見無數刻著大封禁咒的石塊從天頂上落下,砸到地上成為齏粉。周暉捂著楚河的頭,一路跌跌撞撞穿過崎嶇的地道,只見九尾狐在靠近地面的拐彎處接應,兩條尾巴一人一條,轉身很有力的把他們甩了上去。

砰地一聲他們同時摔到雨水中泥濘的地面上,足足好幾秒中兩個人動都動不了,只覺得全身骨頭都像是裂開了一樣,連呼吸都帶起胸腔火辣辣的劇痛。九尾狐從大面積下陷的地縫中跳出來,瞬間幻化為人,輕手輕腳走到他們身邊,只見周暉攤開手腳趴在地面,有氣無力道:「狐狸,每次你尾巴大張的時候,我都覺得好像看到你菊花了……」

李湖不知道做了什么,砰地一聲,周暉的聲音截然而止。

楚河勉強從地上爬起來,只覺得頭暈目眩,眼前一陣陣發黑,嘴里苦澀而腥甜,應該是被灌滿了血。

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頓時嘶啞的咳嗽起來。

他緊緊捂著咽喉,抬頭向四周望。只見工地周圍全是警戒線,外面密密麻麻堵著警察,很多記者舉著相機拼命聳動,看樣子是想越過警察的封鎖向里面拍。

暴雨漸漸轉小,停止,但天空中漆黑的厚積雲仍然沒散。這樣的雲層應該會在h市上空停留半個月之久,這半個月內,白天家里都要開燈,大街上路燈熄滅的話應該跟黑夜沒什么區別。

楚河搖搖晃晃的站起來。顏蘭玉正靠在一棵樹下不停咳嗽,他絕對是受了內傷,咳一聲就噴出來一口血沫。張順坐在地上喝水,他恢復得最快,一看到楚河就站起身想走過來,除了有點跛之外基本沒大礙了。

「哥……」

楚河擺擺手示意他別說話,走到建築樓邊,一個被雷電劈開的淺坑里。

黃鼠狼正靜靜躺在里面,皮毛上的血已經凝固了。

楚河走到它身邊,盤腿坐下,把黃鼠狼抱到自己懷里。很長一段時間內他都一動不動,半晌後終於伸出發抖的手,開始一下一下給黃鼠狼梳理沾滿了血肉的皮毛。

他就這么機械的重復著,重復著,似乎要憑借這個動作,把黃鼠狼清理到往常活蹦亂跳、皮光水滑的模樣。張順望著他的背影,那是一個削瘦到甚至讓人感到料峭的背影,削瘦到每一次手臂抬起時,都能透過衣服看到肩胛骨明顯的移動。

他的頭低著,沾著血和泥的發梢貼在耳際和脖頸上,後頸骨突兀的梗出來,在垂落的脖頸線條中非常非常的明顯。那是一個孤直到仿佛隨時都會折斷,但大多數時候,都強硬到無堅不摧的弧度。

周暉歪歪倒倒走過來,越過張順時笑了笑但沒說話,走到楚河身邊跪坐下來。

「別傷心了,」周暉說。

楚河沒有回答,半晌才輕聲道:「說得簡單。」

周暉拍拍他的肩,似乎想說什么,但忍了忍又沒開口。

楚河不斷用手撫摸它,終於把黃鼠狼毛上的最後一點血污和泥土都清理干凈,低頭看著它毫無生氣的身體,就這么眼睛都不眨的看了很久很久,才低聲道:「我的朋友不多,這里就躺著一個了……」

周暉偏頭看看他,「你真是太奇怪了。」

「……」

「我第一次看到三十三重天上下來的人,還正經是個明王,把妖怪當成自己的朋友。我還以為六道中比黃鼠狼這種低級妖怪還卑賤的只有餓鬼了呢。」周暉仿佛覺得很有趣般重復道:「你真是太奇怪了。」

楚河並沒有回答,好像根本沒聽見周暉的話一樣。他緩緩把臉埋在黃鼠狼冰冷的皮毛里,半晌肩膀開始微微抖動,他抓著黃鼠狼的手是那么用力,以至於十指都有點痙攣,骨節全部泛出了青白。

「沒有人……沒有人看得起它,它只是一只黃鼠狼,連道士都……連普通的道士它都害怕……」

你是這么大驚小怪,擔心受怕,連普通的道士你都畏懼,為什么那個時候,你不害怕摩訶呢?

為什么要去拉他呢?

為什么不躲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