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6(1 / 2)

提燈映桃花 淮上 3416 字 2022-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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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三重縣。

月色如霜,白雪覆蓋在山道上,神宮下的石板台階泛出蒼青色的光。

一個長發披散、白袍曳地的人影從雪地中走來,穿過凝固著冰凌的鳥居,踏上覆蓋著積雪的長長的參道,走進了空曠的神殿。

大殿中除了若有若無的哭聲,只有他的腳步一聲聲回響。順著那哭聲傳來的方向,他緩緩走向神殿深處一座祭壇,只見青色燈火映照下,祭壇上有一鋪陳黃金的紅石箱,箱內供著一把二指寬細、通體漆黑的長刀。

「就是這哭聲把我召來的嗎?」那人喃喃道,伸手從黃金架上拿起長刀。

就在這一刻,哭聲截然而止,緊接著罡氣從神殿中席卷而來!

那狂風鋪天蓋地浩浩盪盪,如獸口大張擇人而噬——白衣人的袍袖和長發刷然揚起,但他連頭都不抬,只猛一揚手!

只聽呼地一聲,那勁風驀然消失無蹤,只留下凄厲的哭聲如同不甘心般發出尖嘯,緊接著沖出神殿,消失在了廣袤夜色的遠方。

「——明王殿下。」

這聲音從白衣人身後突兀地響起,只見神殿中出現了一個約莫三四十歲、但須發皆白相貌陰鷲的男子,向白衣人深深鞠下一躬,道:「又見面了,孔雀大明王殿下。」

摩訶轉身望去,眯起眼睛,這個神情讓他濃密的眼睫看上去更有一種刀鋒般狹長的弧度:「你是誰?」

男子並未起身,只微微抬起頭露出臉:

「鄙人叫相田義,曾有幸在中國大陸地底的魔禁石窟中見過明王殿下一面。眼下冒昧設祭壇作法召來殿下,是因為有事相求,願以此劍為重酬相謝。」

摩訶記得魔禁石窟,但對相田義這么個可有可無的小角色早就已經沒印象了。他艷麗無雙的眉眼絲毫不動,淡淡道:「噢——那你有什么事呢?」

這口氣聽起來並無任何異常,然而熟悉他的人會知道,如果他下一刻暴起殺人剖腹剜心,那之前也是像這樣沒有半點異常的。

相田義卻沒有任何畏懼的表情:「請問殿下知道手中這把劍叫什么名字,為什么會發出哭聲嗎?」

「……」

如他所料摩訶並沒有回答,相田義直起身,直視著高處祭壇上的孔雀明王:

「——此劍名『天叢雲』,是伊邪那岐大神第三貴子建速須佐之男命流離人世時,斬八岐大蛇而得到的佩劍。須佐之男出世時,受到父親的冊封為海洋之神,然而他卻因為思念黃泉比良坂之後的母親而終日痛哭,因此惹怒父親,被趕出了藉以托身的海洋……」

摩訶的神情微微一動。

「後來天叢雲劍被須佐之男獻給天照大神,又傳給天孫瓊瓊杵尊,於天皇處一代代流傳,與八咫鏡和瓊勾玉一並被稱作我國三大神器,具有呼風喚雨、降服海龍的異能。」

相田義頓了頓,吸了口氣道:

「我東京密宗門,歷來受伊勢神宮委托,秘藏神器八咫鏡的鏡心。然而門下有一弟子趁掌門入魔之際,攜帶神器逃竄到異國,憑密宗門之力已經很難再把八咫鏡從他身上剝離開來了。如果明王殿下能幫助我等找回八咫鏡心的話,我願意以八十八個活人獻祭,另將這珍貴無比的神劍天叢雲獻給殿下……」

摩訶微微笑起來,道:「八咫鏡。」

他握著天叢雲劍,望向遠方天際淡薄的月色,看神情似乎在思索著什么,半晌才聽他悠悠道:

「我曾在游歷六道時見過這件神器,其鏡格陰陽兩變,反復無常,因此其中蘊藏的巨大神力很難被活人駕馭。佩戴八咫鏡的人必須滿足一個條件,就是同時擁有陰陽兩面魂,其陰魂必須是由剛烈無比的陽魂死去後,經歷陰世重返人間而煉成的魂魄……這等同於死人返生,幾乎是不可能的。」

「不!請聽我說!」相田義見他明顯是不信的意思,立刻急切道:「八咫鏡丟失後我查閱了本門的秘藏卷宗,發現密宗門早已在幾百年修行中找到了煉制陰陽兩面魂的方法,而現在的佩戴者,就是上任老掌門親自煉制出來的!」

見摩訶還是不太相信的樣子,相田義又斬釘截鐵道:「本門如今只想將八咫鏡索回,如果有一個字欺騙殿下的話,請殿下盡管將我殺死,再取走天叢雲,如何?!」

摩訶半晌沒有說話,只盯著相田義,目光冷冷的沒有半點波動。

「沒必要。」良久後他終於道,「我諒你們這些凡人也不敢。」

——相田義懸著的心終於稍微落回來胸腔里,這時才感覺後背涼涼的,原來已經在這樣的嚴冬中汗透重衣。

「如果沒有說謊的話,就證明給我看吧。」摩訶懶洋洋道,「只要把那個佩戴者帶來這里,我就有辦法把切斷神器與他之間的聯系,再將它還給你們。」

相田義聞言卻有些為難:「但那個人現在已在異國他鄉被重重保護起來了,憑我們的人力,能滲透到他身邊已非常勉強,怎樣才能把他帶回日本來呢?」

摩訶一動不動地盯著他。

當孔雀明王那張舉世無雙的臉上沒有表情的時候,他就像是一尊用冰雕刻出來的神像,連眉梢每一寸細微的弧度,都淬著刀刃鋒利的寒光。

巨大氣壓之下,相田義連心臟都在壓迫中停止了跳動。

「其實,」摩訶終於緩緩道,語調波瀾不驚:「有一個很簡單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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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溫泉酒店花園。

顏蘭玉傻了:「我……我只是隨便說說,跟我有什么關系啊?!」

酒店花園的露天餐廳里,十三四歲的楚河穿著白襯衣牛仔褲坐在早餐桌邊,側頰白得仿佛能滴水,細長的手指握著咖啡杯,一邊刷手機一邊道:「事實就是有關系的。」

「——天道知乎上說,功德攢到一定程度的人如果之前從未許過願,某天突然從內心生起的強烈願望就有極大的『願力』,被實現的可能性很高。如果一次性許了多個願望的話,實現的可能和願望達成的難易程度相關。」

他把手機翻轉過來,指著天道知乎的頁面給顏蘭玉看,以示自己沒有胡扯:

「也就是說,昨晚你許下的三個願望從易到難分別是:酒店打折,我醒來,歲月人長久。我本來的沉睡深度就不太高,你的願力可算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至於酒店打折應該也是沒問題的……最後一個嘛就難說了,時間帶來的變化屬於六道中的不可抗力。」

楚河微微一笑。

顏蘭玉目瞪口呆,突然餐廳外傳來周暉的聲音:

「哈哈哈哈我告訴你一件超搞笑的事情哦,這酒店老板看上李湖了一定要追她,主動要求給我們打折呢哈哈哈哈——」

張順:「……」

「其實我說只打折怎么能表現誠意呢,起碼也要免單啊,再把四百塊一個的果盤隨便送二十個就差不多了。我看那老板長得人模狗樣的,是咱們小姨子喜歡的那一款,要不待會咱們回去的時候就把小姨子留在這吧,正好免掉於副公款吃喝被發現的風險了哈哈哈——」

花園餐廳台階上,周暉強行摟著張順的肩仰天長笑,那笑聲王八四溢豪放無比,讓人簡直想抄起鞋底狠狠拍在他臉上。

張順面部肌肉奇怪地抽搐了兩下,咬牙推開周暉:「不不不周嫂子,我覺得這樣還是有點不妥,起碼要給李湖一個自己選擇的權力……」

周暉說:「哎呀這有什么好選擇的!李湖就喜歡這一款,豪爽利落花錢大方!哥哥告訴你,李湖根本都不用選,這種類型的她最喜歡了,保管她知道以後主動留下來跟酒店老板處對象哈哈哈哈——!!!」

楚河:「………………」

顏蘭玉:「………………」

張順臉上的表情很難形容,似乎很想抄蒼蠅拍把周暉一頭扇走,又很想揪著自己的頭發把自己拎走。半晌他終於抓住周暉強行勾住自己的手,一寸寸把它從自己肩膀上推開,雖然臉上肌肉扭曲地笑著,但聲音活像是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里吐出來的:

「對了周哥,我突然想起認識這么久了,還沒請大家吃過飯,真是挺不好意思的……」

「不不不你太客氣了!咱倆誰跟誰啊怎么能吃你的飯呢!」

「不不不一定要請一定要請,你看咱倆都是一家人了干脆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哎呀你干什么你干什么,搞這么客氣好像哥幾個上趕著逼你請客似的!」

「你聽我說你聽我說……周哥!」推讓中張順終於一把抓住周暉的手,義正詞嚴道:「什么都別說了,新年第一頓這么有意義的飯怎么能不讓我請呢?要是打折的話還能體現出我的誠意嗎?誰敢跟我提打折誰就是我的敵人!從昨晚到今天大家在這座酒店的消費我都包圓了,周哥要不要再去點兩瓶酒,都記在我賬上!」

周暉急忙推辭,張順卻不容拒絕,一把推開他就向酒店前台奔去。

「內弟啊——!」周暉在身後徒勞呼喚,尾音九曲十八彎,隨風而去動人心腸。

下一秒周暉一轉身,哼著小調走進餐廳,拉住服務生道:「你們這早上供應龍蝦刺身么?一公斤重的龍蝦隨便上兩只,鮑魚來兩打我打包帶走,謝謝!」

餐桌邊顏蘭玉的表情簡直難以形容,楚河喝了口咖啡,同情地盯著他問:「聽說你們東京密宗門對周暉特別畏懼和推崇……是這樣的嗎?」

從顏蘭玉的表情來看,顯然他內心在做激烈的掙扎:很不想丟臉,但一時又下不了決心說假話。

「偶像情結總會破滅的,」楚河拍拍他的手,特別有經驗的道。

「親愛的,早飯怎么樣?」周暉溜溜達達地穿過餐廳走過來,在不遠處其他客人詭異的目光下俯身,親了親楚河的側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