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7(2 / 2)

提燈映桃花 淮上 2481 字 2022-11-08

「你的意思等於是,你不想跟我認真過日子,但願意保持□□關系?」於靖忠凌亂了:「你這是怎么想的?」

顏蘭玉還是沒有說話,只定定看著方格桌布細密的紋理,連眼睫都不眨一下。半晌後於靖忠簡直都有點煩躁了,他才終於深深吸了口氣,緩慢道:「如果您願意這么理解的話……是的,我就是這個意思。」

「……」

「同時謝謝您這段時間以來的收留,但我已經成年了,也有收入,再這樣住下去太不像樣。我已經找好了單位附近的公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很快就會搬過去了。」

顏蘭玉倏而閉起眼睛,片刻後再睜開,起身向門口走去。

「等等!」於靖忠忍不住起身問:「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嗎?還是你對我不滿意?如果是這樣的話你直接說,沒必要顧忌我怎么想……」

「不是。」顏蘭玉說,不知為何聲音聽起來非常難過:「不是那個原因……其實我也非常的喜歡您。」

·

接下來的幾天於靖忠非常頹唐,整個人都不在狀態。

幸虧過年時事情少,特別處大多數人都放假去了,這個狀況並沒有在工作上造成什么差錯。但於靖忠這個位置,每逢年節的應酬是少不了的,官場上誰不是人精?幾乎所有人都在一夜之間發現了於副的異常。

有厚道點的,就說於副是工作太忙壓力太大未老人先衰了;刻薄點的干脆懷疑他是不是單身久了,某方面出了點問題,不然怎么一臉全世界都欠了他五百萬的樣子呢。

年後上面來了紅頭文件,因為在北京死氣海和h市異族入侵事件中的出色表現,以及在國安動盪時又快又准的站隊舉動,於靖忠副處長被越級提拔,成了特別處隸屬的國安第十二局副局長,享副部級待遇。

在於靖忠這個年紀,這個職務可謂是位高權重,瞬間成了國安系統內的紅人。一夜之間他接到了來自首都及各地方行政機關、安全系統內、以及來自天界和地獄的無數賀電,真正是大出了一把風頭。

然而新科上任的於靖忠副局長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熱情。

他坐在辦公室里,看著手中的香煙明明滅滅,在煙霧繚繞中一點點燒到盡頭。

……

「我也非常的喜歡您……」

「我願意保持現在的狀態,卻無法更進一步到戀人的關系……」

「這樣對您和對我都好。」

媽的,對我是好了,對你好什么啊?十幾歲的大好青春浪費在我身上,還什么都不圖什么都不求,這分明是報恩心態,不喜歡我又不好意思開口拒絕呢吧!

於靖忠咬牙把煙頭摁熄在廢文件上,長長地吐了口氣。

·

年後沒幾天,顏蘭玉果然找好房子,搬走了。

已經升職為副局級的於副,喜歡上了十八歲的顏蘭玉,那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勸了幾次都無效後,他只能幫忙把顏蘭玉有限的行李收了收,把他送到那個新租下來的小公寓去,看著空空盪盪只有基本家具的房間,內心一股郁結之氣堵著出不來。

「你晚上吃什么啊?」於靖忠打開空空盪盪的冰箱問。

顏蘭玉說:「叫外賣吧。」

於靖忠面色鐵青,下去超市扛了米、油、肉和蔬菜回來,又逐一添置鍋碗瓢盆,檢查門窗煤氣,十分煩躁地反復修正衛生間那個不太能對准的鎖軸。

他就像是第一次送孩子離家的家長,臨走前有無數針頭線腦的小事一股腦擺上案頭,哪件都掛心,哪件都重要,恨不得時間再憑空多出七十二小時來,讓他事無巨細地一件件安排妥當才行。

顏蘭玉屢次說不用了,但他臨走前還是做了滿滿冒尖的三菜一湯,甚至都給裹了保鮮膜放到冰箱里去,怕放在桌子上被顏蘭玉搞忘了,過幾天變質後吃了拉肚子。

「這里離家不遠,周末可以回去過,平時我還是可以來接送你上班。晚上睡覺關好門窗,別出去亂晃,過年過節的時候外面亂得狠!」

於副站在門口一邊換鞋一邊教訓,而顏蘭玉站在玄關處,昏暗的光線讓他沉默的側臉看上去明昧不清。

「還有,」於靖忠頓了頓,又道:「雖然你上次說什么保持現有的關系不變,但我認真考慮過,不能這樣。」

顏蘭玉抬起頭,有那么一剎那間他眼底的神色難以言描。

仿佛在透明質地上布滿細微裂紋,馬上就要碎成無數片的薄冰。

「你還小,不知道這么做對你將來有多不好。如果真正在一塊過日子還好說,不明不白的跟我混幾年,以後你不管升學還是工作麻煩都多得很,夠你喝一壺的。」

「我對你的意思還是一如往常,」於靖忠難得顯出點傷感:「但我年紀比你大,不能太自私,就這么趁你懵懂無知的時候可著勁占便宜……我還是那個想法,就算你以後喜歡上別人了,也一定要擺明車馬、認認真真地過日子,不明不白混著的最後都散了。」

顏蘭玉怔怔地看著他。

在那樣的目光注視下於靖忠有些恍惚,忍不住伸出手,想撫摸少年細膩的側頰。

——然而就在肌膚相觸的前一刻,他又突然反應過來,十分尷尬地收回了手。

「咳,就這樣吧。」於副作勢看看外面的天色,說:「我……我先走了,還要去接敏敏。」

·

於靖忠幾乎是腳步凌亂地沖下樓,打開車門鑽了進去。

這是一片半新不舊的小區,天色已晚,路上一個人都沒有,只不遠處停著幾輛車。寒冬時節枯草瑟縮,不遠處綠化帶里的秋千空空盪盪,只有爆竹的殘燼胡亂灑在地上。

於靖忠沒有立刻發動汽車,只在車里坐著,目光滄桑而陰郁。

如果顏蘭玉真喜歡上別人了會怎么樣?

於靖忠曾經想過,以後退休了,把財產分兩半,一半給敏敏,一半給顏蘭玉。雖然不多,好歹也可以供他在北京無憂無慮地過日子,以後如果他找的人買不起北京房,兩人也不至於無處安身。

但現在想想,以後顏蘭玉找別人了,他真能那么理解灑脫、毫無芥蒂嗎?

於靖忠望著越來越沉的天際,內心第一次滋生出了類似嫉妒一樣的情緒。他嫉妒那個只存在於未來的陌生人,嫉妒那個人將從顏蘭玉身上得到的毫無保留的愛,嫉妒他們將在一起攜手共度的幸福時光;他看到了在那時光中,孤獨一人行將就木的自己。

於靖忠長長地嘆了口氣,下意識摸出根煙,卻四處找不到打火機。

難道丟路上了,還是今天出門沒帶出來?

於副簡直無比煩躁,一拳砸在方向盤上,索性把煙草嚼嚼吃了。

·

在國安這種地方工作,雖然不能說完全沒有個人空間,但個人空間也十分有限。顏蘭玉的新住址很快就在組織里列了檔,於是特別處所有人都知道了——這個令人悲痛的小道消息如同春風吹過大江南北,一夜之間人人風聞,他們的老板官場得意情場失意,剛升職就慘遭被甩。

有人為於副打抱不平,也有人覺得確實年紀相差十多歲不太配,更有人——比方說神完小同志——覺得終於可以放心追求生命中的真愛,於是從西藏一天三趟往北京發電報,可惜顏蘭玉一封都沒收著,全被於靖忠攔截了。

顏蘭玉在眾目睽睽之下上班,下班,安靜一如往常,仿佛某種開在暗處不引人矚目的花。於副開始天天堅持接送他,但久而久之,有時加班有時出差,時間總難調整到一起,顏蘭玉也就習慣於自己回到那套出租的小公寓去了。

事情發生在半個月後的某一天。

那陣子於副被秘密派遣到江西某地去執行公務,顏蘭玉下班後自己便打的回到家,某天在門口發現了一個快遞紙箱。

就是那種非常普通的快遞箱,黃色紙板,亂七八糟貼著很多膠布。顏蘭玉開始還以為自己淘寶的小盆栽到了,俯身撿起來一看,瞬間整個人僵住。

——快遞單上寫著日文,項目是「生日賀禮」,寄件人叫天邇岐志。

天邇岐志。

日本幾乎沒人知道這是那個人的本名,即使在陰陽師界,這個名字都甚少被人提起,然而顏蘭玉卻知道他是誰。

在密宗門,人們只會帶著恭敬和臣服地稱這個名字的主人為——

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