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大結局九>(1 / 2)

挽雲兮 莎莎君 4298 字 2022-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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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轅睿帝史記》記載,睿帝元年四月二十三日,盧高將領率一萬大軍押解北宮太子宇文拓奔赴落霞山。三番談判後,北宮與軒轅簽下「永不南侵」文款,平安換回太子,夾著尾巴沮喪撤兵。

四月二十五日,盧高將領送九方盟軍於兩國交境處。

有野史記載,盧高將領與尹風將軍相談甚歡,兩人相見恨晚結為異姓兄弟。送軍至邊境時,盧高指著浩浩湯湯的九方軍隊問,「尹弟,你這大軍當真有三十萬?為兄怎么瞧著偏少啊?」

尹風聞言,臉色頗黑,拉過盧高悄聲道:「沈宰相說了,借兵是可以的,誇張也是可以的,欠下的人情大大的,全是還給挽雲姑娘的……」

盧高愣了愣,「那實際人數呢?」

尹風神色很嚴肅,伸出兩個手指頭一晃:「不多不少,二十萬。」

二十萬……對峙四十萬……

默然半響,盧高調轉馬頭,抱拳向南一拜:「皇後威武!」

華州之行結束,三姝返回都城。當行至墨陽時,黎若熙提出辭行。

挽雲倒也沒多說什么。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若熙終究只是個掛名貴妃,強留她在皇宮里只是耗費她的青春,不值,倒不如隨她走四方罷了。

面對她的淡然,黎若熙了然一笑,「怕是不止我,軒轅睿的後宮你都要強行遣散?」

「遣散後宮?」荌荌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一臉欽佩地對挽雲咂舌,「挽雲姐姐真霸氣!」

「小孩子別跟著起哄。」

挽雲一指禪把荌荌給打發了,又轉頭瞄瞄一本正經的黎若熙。太肉麻的離別語說不出口,她咳了咳,「嗯……今後,應該還有見面的機會?」

「自然。」

黎若熙淡淡抬眼,「只要,你沒有愚蠢到拿了不該拿的東西去做不該做的事。」

有過一絲僵硬,但挽雲很快又恢復了正常,笑著拍拍她的肩,「別整天胡思亂想,我做事有分寸的。」說著又沖蹲在牆角畫圈圈的荌荌招手,「荌荌,你方才不是說有話要對若熙說嗎?」

「嗯!」

嫌麻煩時被打發走、要利用時招招手就來的荌荌很配合地蹭了過來,淚眼蒙蒙地拖著黎若熙不撒手,「若熙姐姐,你真的要走?」

淡雅挽袖,若熙抬眸望向紗巾蒙面的紅衣荌荌,腦中不自覺浮現她與棕衣少年相依而笑的場景。片刻的仲怔後,她輕點了點頭。

「可是……」荌荌急了,紅著眼睛垂下眼,「若熙姐姐,你、你不是說有喜歡的人了嗎?他……」

「荌荌。」

黎若熙反手包住她小小的手掌,看著她手背上一塊塊的黑色疤印,想起這倔強而又單純的少女為了心愛之人毫不猶豫拋棄絕美容顏,就像挽雲一般,為了軒轅睿,不顧一切也要留在他的身邊……

世間的愛情如此美好,論前方是怎樣可怕的腥風血雨,有了彼此的支撐與相握的手掌,哪怕天崩地裂也只是相視一笑。

黎若熙,這樣的愛情,又何嘗不是你尋尋覓覓十多載的愛情?

淺淺笑開,她起身,看向外蒼茫一線的碧水藍天。

「荌荌,你猜錯了。」

緩緩回身,黎若熙看向荌荌不解的雙眸,搖頭笑道,「我愛的人……還在草原上等我。」

第一次相遇,朦朧的面容;第二次相遇,燦爛的笑顏;第三次……

「我相信,他從未離開過草原。蘭草漸深處,或是牧羊,或是高歌,等待我們的再一次邂逅。」

拂袖,黎若熙沁然一笑,出神地凝著蒼穹北岸那遙不可及的如雪白雲。

那一霎,她似乎又聽見了熟悉的牧羊歌曲,馬啼聲聲中,爽朗的男子笑聲如夢如歌……馬背上,她淡然回眸,那寫進她生命里的一襲棕衣,也許,就是一生。

寒境終過去,冰封的軒轅如初春融雪,處處生機盎然。

黎若熙還是走了,走時沒有說她要去哪,但荌荌相信,她一定是回了草原,回到她與那個不知姓名的男子初次相見的地方,再續他們的奇緣……

荌荌還是決定老老實實地跟著挽雲回宮。在進都城前,荌荌拉著挽雲去了趟衣飾店,換下心愛的一身鮮艷欲滴地紅衣,選擇了與之截然相反的素雅淡黃,還讓老板量著做了個嚴嚴實實的罩頭斗笠,里三層外三層一裹,纖細的身板頓時臃腫得像個婦人。

對這樣的丑化形象工程,荌荌自己很滿意。挽雲瞧她這么熱情的將自己打扮成另一番模樣,想也知道定是為了不讓梁葉認出來,不由心疼得直嘆氣,「荌荌,我知道你不想讓梁葉內疚難過,但你就這么一直藏著掖著難道不會覺得委屈嗎?」

忙著梳成婦人發髻的荌荌手頭一頓,嘻嘻笑道,「不委屈啊!對外,挽雲姐姐就說我是你妹妹,不能再叫荌荌了,改叫……叫……」

領略過她的文墨水准,挽雲一頭黑線豎掌,「小花小紅小蘭小黃小黑以上名字拒絕出現!」

「小糖!」荌荌眼底唰地一亮,「就叫小糖!怎么樣?」

「小糖?」

挽雲想想,覺得這個名字比之小花小黑之流還是要好很多,便也勉強默許了。

回到都城那日,師叔早已接到消息侯在城門口上,老遠地見了挽雲,深吸一口氣火力全開飛也似的撒開腿奔向她!路邊百姓只見一個肥胖老者宛如從天而降的隕石,聲音在空中顫抖成了幾瓣,激動中還帶著哭腔,震天雷般的高呼大呼:「丫~頭~!」

挽雲一抬眼就見一肉球向自己,眼皮一跳果斷閃開,可憐的師叔嘭地一聲就撞到了地上。

「回來了?」

同樣侯在城門口的梁葉也迎了上來,似笑非笑地望著挽雲。他的身側是白花了頭的白淵國師,見了挽雲顫顫就要下跪,「老臣……恭迎皇後娘娘!」

「白國師你這是做什么!什么皇後娘娘?」

挽雲傻了眼,傾身便要去扶。卻見周圍百姓們看她的眼神都變了,嘈雜嘰喳的說話聲忽然停止,都城門口擠擠攘攘數千人竟安靜得像空一人一般。

一襲白衣,絕色容顏,揮筆借兵堵北宮,單槍匹馬擒太子!

百姓們噤聲,用幾近膜拜地眼神看著這春日燦陽里的白衣女子,風中獵獵寫卷起她的衣袂,譜寫一代絕世女子的輝煌傳說。

是她……是她!

沒有猶豫,沒有遲疑,百姓們一個接一個跪下,城門口守衛的將領也翻身下馬,「噗通」一聲跪倒在這融融春風里,重重一個磕頭落下。

風里似乎還盤旋著些微的血腥氣味,那是數天前北境大戰吹來的殘余氣息。那些逝去的生命,掠過痕,可是某些留存在心上的印記,永難消除。

若不是眼前這位白衣女子,這樣逝去的生命,會更多,更多……

「你們……」

挽雲還沒摸清這是什么情況,百姓們的呼聲霎然而起,震天動地般一遍又一遍盤旋都城上空不散。

「參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城門之內,數過往百姓們注意到城門口一幕,也隨之跪下身軀。城里城外,越來越多的人們加入吶喊,震天喊聲漸漸匯成一片激盪的潮流,卷過這帶著血氣的風,迎來另一片春日清新。

有些事已過去,卻應該永遠銘記;有些恩情以言謝,唯有屈膝磕頭,將所有崇敬尊重盡獻於她!

一聲萬福,不足以表達百姓們對這白衣纖細女子的所有情感。家國安定,驅除北匈,此等風骨,男兒不及!皇後之位,她當之愧!

「什么皇後?」挽雲一頭霧水,被這么多人用肉麻兮兮的眼神瞅著她渾身不自在,抓過梁葉一個勁地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丫頭,盧高命人快馬加鞭將事情經過報回了皇宮,你的英勇事跡已傳遍了軒轅,舉國上下都知曉有一位神勇的女子於戰火紛飛中保全了軒轅,現在你可是家喻戶曉的大英雄了!」師叔從土里爬起,驕傲得眉飛色舞的,說話間又想起什么,低頭在懷中掏啊掏啊掏出一個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打開,捧出那刻有「軒轅」的碧藍令牌塞回挽雲的手里。

「這個,盧高派人一並送了回來。燕兒捧著看了很久,後來孤身一人進了御書房,出來時已捧著她代翎兒下的詔書,昭告天下封你為芙蓉皇後……」拍拍挽雲的肩,師叔豪邁大笑,「丫頭,現在你已是軒轅國母了!一國之後,翎兒的正妻!」

「皇後?」

挽雲眉心一顫,她環顧四周匍匐跪地的百姓們,心里驀然揪痛。

妻子……翎雲不醒,這妻子的身份由六公主冊封,又有何意義?

「挽雲姐姐,恭喜你,終於成了翎雲哥哥的正妻。」荌荌不懂挽雲眉間的憂愁,開心的從她身後探出,扶著她的手啞聲賀喜。

「這位是……」

一直沒說話的梁葉此刻竟很快將目光掃了過來,銳利地將不知打哪冒出的荌荌從上打量到下。

荌荌揪緊了衣袖,心虛地蹭著往挽雲身後躲。

「她叫小糖,是我小姨的女兒。」挽雲一抬袖阻隔梁葉探究的眼神,繼而朝向伏地的百姓們,「各位不必多禮,請起!」

跪地的白淵被挽雲扶起,扶著胡子顫顫道,「老臣奉太後娘娘之名,與梁葉公子同來接駕,特為皇後娘娘診脈,看娘娘腹中胎兒是否安好。」

「太後娘娘呢?」挽雲伸出手臂任白淵和梁葉搗鼓,轉臉看向師叔:「她在宮中嗎?這些日子她可好?」

「不好。」

師叔斷然搖頭,「接到華州送回的一封信後,燕兒便病了,將自己天天關在寢宮不願見人,也不知是怎么了。」

挽雲呼吸一緊。

難道……

師叔繼續感慨,「這些日子怪事真多,鶴群整天整天的念佛,誰也不理;燕兒痴痴怔怔,不願見人;最神奇的是宮門口來了個瘋子,天天一本正經請見燕兒……哼!真是荒唐,一國太後豈是誰人都能見的?瘋了瘋了!」

「求見太後?」挽雲倒是來了興趣,「那人什么模樣?」

師叔想啊想,抓耳撓腮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今日出宮時老遠瞧著人模人樣的,旁邊停的馬車也挺華貴,估計也是個有錢人?」

「恭喜皇後娘娘,腹中胎兒安好,娘娘的身體也虞!」白淵微笑地插了個頭進來,「老頭長眼,終庇護皇後娘娘母子平安。」

「真受不了你這狗腿的模樣!」

梁葉鄙夷地斜了眼白淵,抖著手一個勁地掃自己身上的雞皮疙瘩,一抬頭卻發現對面素雅黃衣女子痴痴地盯著他看,被發現後又慌忙低頭揪著手指,他不由一愣。

「對了,師叔,盧高還有沒有送別的東西回宮?」挽雲往荌荌身前一杵,拉過師叔試圖轉移梁葉的注意。

「有啊。」師叔忙不迭的點頭,「一個小布包,說只能由你親自拆開,已放在你宮里的床頭了。」

「那就好。」挽雲舒了口氣。

盧高總算是沒有忘記。

她轉身,面朝大開的城門負手遠眺,遠遠地依稀能看到那熟悉的朱紅宮牆與琉璃金瓦。

空氣中,似乎彌漫著專屬他的淡淡龍誕香。一個恍惚,挽雲好似看到恢宏琉璃金瓦上坐著那風輕雲淡的少年,一襲淡藍衣袍依舊,頷首的一抹微笑溫暖而熟悉。

他道,沐兒。

淺淺一笑,挽雲啟唇。

「翎雲,我回來了。」

極其熱鬧的一夜,沉寂已久的宮廷像是被重新賦予了生命,燈火輝煌鶯歌燕舞。

今夜,是挽雲的慶功宴。久不露面的六公主及一臉淡漠的雲鶴群都來了,偌大的正殿里滿滿當當地塞著各宮公主們和太公主們,不少宮女和太監們也一臉喜氣地立在一旁,偷偷掀起眼簾觀察高位之上那充滿傳奇色彩的皇後娘娘。

伺候挽雲的嬤嬤也被請了來,她站在挽雲身後挺胸抬頭別提多自豪了——讓你們些個眼低的嬤嬤欺負我,看見沒?我家主子現在是皇後娘娘了,哈哈哈哈哈!

下面各宮的公主們時不時的交頭接耳,嘰嘰喳喳地話題非是慶幸翎雲哥哥眼光獨到。可喜笑顏開的公主們里,也坐了個悶悶不樂的——小十二公主。

她陰郁地看著高位上的挽雲,一杯接一杯地喝著悶酒。

此次護國有功,她知風挽雲在姨媽心底的地位已法撼動,自己的皇後夢想算是徹底破碎了……好在林荌荌出走,黎若熙離宮,貴妃之位她還是有指望的。只是一想到自己以後不得不屈居於這個女子之下,還得與她共侍翎雲哥哥,小十二公主心口便騰起壓抑不住的火氣!

酒過三巡,師叔已經喝醉了,一手摟著雲鶴群扯著他那破鑼嗓子高歌。

挽雲放下筷子,轉眸望向一側的六公主。

這些日子她消瘦了不少,眼窩深陷發澤枯黃,即便是與自己對視,也是精打采的笑笑罷了……她心里很苦,挽雲知道。身為一個母親,卻連自己的兩個兒子都法保住,那樣撕心裂肺的痛,除了她自己,誰也不會懂得。

但那些勸慰的話,挽雲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一頭,是翎雲,一頭,是莫謙然,一想起他們兩人都生死不明,她的內心也在抽痛不已。

何以,她安然坐在這乾坤大殿之上,看眾人歌舞升平,舉杯歡慶言笑晏晏?他們卻處於黑暗之中,徘徊在混沌里不見天日?

放下酒杯,挽雲起身。

只是一瞬,凌厲的氣勢壓面而來!喧鬧的乾坤殿倏然安靜了下來,大家都昂首,一瞬不瞬地盯著那一身素白仍未換上皇後鳳服的挽雲,就連正殿中央正在歡舞的舞女們也停下了腳步,怔怔看著那不施粉黛依舊美得驚心的皇後娘娘,又自卑的低下頭去。

這樣壓抑的氣息,是一種說不出的壓迫感,好像即將有什么重要的大事發生一般。

被大家這么直勾勾的目光盯著,挽雲也愣了,隨即掩嘴一笑:「我有些醉了,出去吹吹風,大家繼續。」

看得她的笑臉,眾人這才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繼續大殿之內的喧囂與歡慶。

那素白身影拒絕了嬤嬤的陪伴,一頭扎進了夜風颼颼里。

「我要出恭,失陪失陪……」還是覺得不放心,梁葉冷著臉站起,快步跟了出去。走出殿外再環顧四望,可哪里還有那抹白影?

皺眉望著天際那輪朦朧彎月,梁葉竟覺得背脊發涼,一摸腦門,黏黏的全是汗。

「挽雲……」他裹緊了拳頭,「為什么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皇宮西邊,亮堂喜慶,紅燈籠排排掛滿宮闕。

皇宮東邊,冷冷清清,連守殿的侍衛們都是精打采哈欠連連。

風起,一抹白影閃過!半眯眼的侍衛倏然一震,睜大眼睛左右一看,卻沒發現什么可疑的人,打了個哈欠又半眯起眼。

靈巧一晃,大開的戶吱呀一聲又被關上,漆黑大殿里白影如閃電劃過,只是一瞬,已抵達精巧龍床。

內殿沒有點燈,清亮月光照進,讓她看清他那高挺的鼻,緊抿的嘴,亦如她離去那日一般,冰涼,沒有一絲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