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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翊像鬼魅一樣飄進屋里來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蕭瑾瑜正坐屋里等他,一股濃烈酒味迎面撲過來，蕭瑾瑜擰起眉頭,「喝酒了？」
景翊往桌邊一坐,穩穩當當地抓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水，臉上和聲音里都不帶一點兒醉意，「鄭有德當了十來年縣令,早就當成油條了，不灌暈了根本吐不出實話來……我一口沒喝,全倒了,是他喝多了非要演猴戲給我看,蹦蹦跳跳撞翻了兩壇子酒,灑了我一身。」
「可問出什么了？」
景翊一口干了杯子里水，搖搖頭，「我跟他說是三法司年底對地方衙門例行抽訪，他就一個勁兒你好我好全都好，然後擺酒請我吃飯，我一邊灌他一邊明著暗著問，開始還是說哪兒哪兒都好，後來就問什么都不清楚，吳郡王是誰他不知道，那個說書先生茶樓里編排六扇門事兒他也不知道……就是個糊塗芝麻官，要不也不至於當十幾年縣官了。」
蕭瑾瑜若有所思地輕輕點頭。
景翊苦笑，「這小破地方……能出多大事兒啊？」
「靜觀其變吧……必定小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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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瑾瑜馬車一大清早從紫竹縣縣城進到楚水鎮，路過添香茶樓之後就再沒有能讓這輛大馬車過去路了，於是把馬車寄放添香茶樓，楚楚推著蕭瑾瑜輪椅前面走，倆侍衛一根扁擔擔著三箱彩禮後面跟著，四個人各種小巷子里九拐十八繞了好一陣子，越走越冷清，一直走到看見山看見河了，楚楚終於指著一戶建河邊小院子喊起來，「到啦到啦！就是那兒啦！」
蕭瑾瑜還沒來得及出聲，楚楚已經推著他就過去了，「爺爺奶奶！爹！哥！我回來啦！」
還沒進院子，一個頭發花白腰板硬朗老婦人就從屋里迎了出來，楚楚放開蕭瑾瑜輪椅，一頭扎進老婦人懷里，「奶奶！」
楚奶奶笑著拍拍她後腦勺，「哎！回來了就好……進屋，都進屋吧！」
看著楚楚跟楚奶奶進去，蕭瑾瑜才發現自己剛才緊張得連呼吸都忘了。
連見皇上都不緊張，這是緊張什么……
一滯之間楚楚又跑了回來，湊到蕭瑾瑜耳邊笑著道，「你別害怕，我奶奶說你長得可好看啦！」
蕭瑾瑜臉上一熱，還沒來得及現出紅色，楚楚已經轉身跑進去了。
蕭瑾瑜深呼吸了幾下才緩緩推動輪椅進屋去，剛進屋就發現，除去楚楚和楚奶奶不知道去了哪兒，楚家三個大男人都客廳里坐齊了，六只眼睛正齊刷刷地盯著門口。
倆侍衛把彩禮箱子擱門口，跟蕭瑾瑜後面一塊兒進了門，進門還沒站穩腳，那個二十出頭一臉憨厚老實模樣壯小伙就走過來，眼神落都沒落到蕭瑾瑜身上，直接一把扯住左邊那個一臉英氣侍衛，「你要娶我妹妹？」
誰要娶你妹妹……
侍衛差點兒給他跪下，還沒來得及張嘴，就聽那個四十出頭中年男人拍著大腿道，「這楚丫頭！咱……咱要一個就行了，咋還領來一幫啊！」
「……」
蕭瑾瑜臉上一陣青紅交替，穩了穩呼吸，頷首拱手道，「沒有一幫……只晚輩一個。」
楚楚爹一愣，小伙子也把侍衛撒開了，瞪大了眼蕭瑾瑜和倆侍衛身上來回晃盪了好一陣子，後一臉懷疑地看著蕭瑾瑜，「那信……是你寫？」
「正是下。」
小伙子撓頭一邊打量著蕭瑾瑜，一邊嘟囔道，「不對啊……不都說字兒長得跟人一樣嗎，那字寫得跟神仙一樣，怎么人是……」一雙眼睛盯蕭瑾瑜腿上，沒好意思再往下說。
被楚家爺倆兒這么一打岔，蕭瑾瑜反倒不緊張了，抬起目光淡然一笑，「人是凡夫俗子，有負兄台期望，實慚愧。」
小伙子聽得臉上一燙，舌頭一陣打結，「我我我……我叫楚河，我我我我……我是楚丫頭她哥！」
蕭瑾瑜拱手一笑，「下安七，有禮了。」
楚河回頭看向楚楚爹，楚楚爹轉頭看向楚爺爺，楚爺爺直直地看著蕭瑾瑜一雙腿，蕭瑾瑜就那么靜靜坐著，神色淡然而謙恭有禮，好一陣子沒人出聲，生生把倆侍衛緊張得腦門兒直冒汗。
到底還是楚爺爺清了清嗓子，開了口，「是你……要娶我家楚丫頭啊？」
蕭瑾瑜微微頷首，「是。」
楚爺爺盯著蕭瑾瑜上下左右又看了半天，看得蕭瑾瑜又隱隱心慌起來。
明明一張聖旨握手里，不娶也得娶，不嫁也得嫁，可蕭瑾瑜就是忍不住緊張，比第一次升堂審案還緊張。
從昨天晚上開始他腦子里就一直想楚家長輩可能問些什么，想得一晚上都沒睡著，准備好對答話都能寫出一本書了，可看剛才那爺倆勢頭，楚爺爺問出來話肯定是他再想三個晚上也想不到。
楚爺爺一直把蕭瑾瑜看得臉色發白，蕭瑾瑜心都提到了嗓子口了，出了一手冷汗，才聽到楚爺爺問了一句，「那啥時候娶啊？」
「啊？」
楚爺爺臉一拉，「啊啥呀啊！你反悔啦？」
蕭瑾瑜慌得連連擺手加搖頭，一張臉一下子紅起來，「沒有沒有……」
這問題他還真想不到……
而且是想都不敢想……
他那一封信里凈是文縐縐客氣話，有用也就只有自己姓什么叫什么家哪兒干啥，還都不是實話……什么都沒問呢，這就讓娶了？
蕭瑾瑜愣愣地看著楚家三個男人，「你們……答應了？」
楚爺爺白了蕭瑾瑜一眼，「看你這傻愣愣模樣，肯定不會欺負楚丫頭。」
蕭瑾瑜趕緊搖頭，「晚輩絕不欺負她！」
楚河撓著頭嘿嘿一樂，「楚丫頭跟你這樣也挺好，你要欺負她，我肯定打得過你！」
「……兄台說是……」
楚河被這聲「兄台」叫得不好意思了，「都一家人了，還客氣啥呀！你喊我哥就行了！」
蕭瑾瑜嘴角一僵。
倆侍衛默默抬頭看向房梁，這不屬於吳江指定護駕范圍……
見楚楚爹和楚爺爺還真一臉期待地看著他，蕭瑾瑜硬著頭皮叫了一聲，「哥……」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