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冰糖肘子(十四)(1 / 2)

仵作娘子 清閑丫頭 2108 字 2022-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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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瑾瑜漠然看著邁起八字步慢慢踱過來譚章。

時隔一個多月,譚章扒了墨綠色刺史官服,穿上風干血跡一般暗紅色司獄官官衣,品級幾乎是一跌到底,腰身卻絲毫不見消減,反倒是豐潤了一圈,一對小眼笑得眯成了細縫,那張油光鋥亮大餅臉上若隱若現。

蕭瑾瑜記得,一出上元縣他就把譚章案子交給了刑部,後是刑部跟六王爺和吏部商議,決定查抄譚章全部家產,並削去他刺史官職,那道判決公文是蕭瑾瑜登門拜訪楚家前一夜簽字落印後發回京師,所以記得尤其清楚。

不過一個多月,他竟鑽進了京城,當起了八品司獄官。

看他這副嘴臉,顯然是比當四品升州刺史那會兒過得還滋潤百倍。

蕭瑾瑜雲淡風輕地道,「譚大人也別來無恙。」

譚章走近來細細打量著蕭瑾瑜,目光落蕭瑾瑜血痕未消頸子上,鼠眼里笑意又濃了幾分,「安王爺,下官自打來了京城,沒有一日不念著您好啊……當日要不是您把下官一抹到底,下官哪有機會來京城補這個肥缺啊?這里來都是您這樣有身份人,好歹打點一回就能頂上刺史三年俸祿,下官可得好好謝謝安王爺。」

蕭瑾瑜聽若罔聞,從輪椅後面取下拐杖,勉強撐起身子,緩緩站了起來,扶著葯箱邊沿里面不急不慢地翻找著。

譚章背著手,興致盎然地環視著霉跡斑斑牢房牆壁,「安王爺,您可別小瞧這間牢房,這間可是天牢里上房,沒有皇上關照就是拿多少銀子都進不來……您知道上一個住這兒人是誰嗎?」譚章說著連連搖頭,「瞧下官這腦子,那會兒您還娘胎里呢,上哪兒知道去啊……」

譚章美滋滋地踱到一面牆壁前,伸手摸摸牆上已干成黑色陳年血跡,「上一個住這兒也姓蕭,寧郡王蕭恆,二十幾年嘍,當年也是個人物啊,瞧瞧這血濺,嘖嘖嘖……聽說是個硬骨頭,比吳郡王還硬呢……對了對了,」譚章扭過頭來,走到還強撐著站大箱邊上找葯蕭瑾瑜身邊,抬手指著葯箱緊貼著牆壁,「隔壁,隔壁那間就是當年吳郡王住,吳郡王出去以後再沒住過人,那些血還是吳郡王淌呢……吳郡王就那間屋子里跟狗似爬了一年,還是安王爺親自翻案把他救出去呢,那可是唯一一個活著從天牢出去人啊,您要是想去那間看看,懷念一下,下官一定看老交情份兒上親自攙您過去。」

蕭瑾瑜撐箱子邊上手骨節握得發白,身子因為體力虛耗有些微微發抖,轉頭冷眼看向笑得一臉皺褶譚章,「譚大人,獄中瑣事頗多,公務繁忙,就不必本王身上耽誤工夫了……這地方,本王比你熟悉得多。」

「那是那是……」譚章連連點頭,五官笑成了一團,「不過安王爺來一回不容易,碰巧這幾日是下官當值,下官說什么也得把您伺候得順心才是。」

譚章饒有興致地掃了一圈屋里陳設,一邊走著一邊道,「安王爺清正廉潔,斷斷不能用特殊待遇毀了安王爺清名……」

譚章說著,伸手把床上厚厚鋪蓋揭了個干凈,統統扔了出去,只光禿禿床板上留下一床薄被,又撤了牆角炭盆,小火爐,桌上茶壺茶杯。

蕭瑾瑜一直漠然地看著,直到譚章一把抓過他輪椅,「咣」一聲扔了出去。

譚章抬手打拍了一□上薄塵,笑眯眯地看著目光冷厲蕭瑾瑜,「安王爺,勞煩您挪挪身子……這天牢里可沒有准許犯人自己帶葯進來規矩。」

蕭瑾瑜臉色微微發白,「譚章,你還是給自己留點退路好。」

譚章湊近幾步,近到渾圓肚子幾乎貼到蕭瑾瑜身上了,滿足地看著已經搖搖欲墜蕭瑾瑜,「退路二字怎么寫,下官日後一定好好請教請教安王爺……不過下官現就想問問安王爺,什么叫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

話音不落,譚章就發出一陣尖笑,「不對不對,下官失禮了,失禮了……安王爺腳本來就是個擺設,砸爛了也不知道疼吧?」

譚章狠狠一腳踢蕭瑾瑜還未消腫膝蓋上,就見蕭瑾瑜身子一晃,像斷了根枯木一樣結結實實地摔地上。

譚章不急不慢地把葯箱拖出去,轉身回來時候把一身破舊囚服扔到蕭瑾瑜身邊,「安王爺,是您自己換,還是下官伺候您換啊?」

「出去……」

譚章笑著把伏地上蕭瑾瑜翻了過來,看他白中發青冷汗涔涔面孔,冷森森地道,「安王爺身子如此不便,下官要再不好好伺候,那真是天理難容了啊。」

******

「王爺,王爺……」

蕭瑾瑜意識朦朧中聽到熟悉聲音喚他,很近,近得像是就身邊。

做夢了吧……

從譚章石頭一樣拳腳中昏死過去之後,蕭瑾瑜已經無數次聽到這個聲音了,總是心中一暖睜開眼睛之後愣愣地看著空盪盪冷冰冰牢房,心再冰冷回去,冷得跟這副幾乎沒有知覺身子一樣。

牢房里只有一扇極小窗子,昏暗不辨晝夜,只能憑譚章送來冷飯次數上推測,他床邊地上已經趴了整整一天了。

他第一次醒來之後發現連拐杖也被譚章拿走了,就試著爬去那張床,爬到床下就重昏了過去,再醒來時候已經連翻身都做不到了。

譚章每次都是把一碗冷飯放到鐵柵門邊上,蕭瑾瑜過不去,於是一整天水米未進。

有這樣幻覺,也是正常吧……

聽著她聲音,覺得牢中寒意都消減了幾分。

「王爺,你醒醒……我是楚楚……」

她進不來,也不該來……她是個很好仵作,絕不會扔下案子不管。

「王爺,你醒醒呀……」

要命幻覺……

蕭瑾瑜到底忍不住,吃力地睜開眼睛,昏暗光線下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個溫柔輪廓,一愣,心里倏地一沉。

這樣真實幻覺……是這副身子撐到極限了嗎?

「王爺,你醒啦!」

蕭瑾瑜貪婪地看著,不敢眨眼,不敢喘息。

「王爺,你把葯吃了……」

兩顆黑色葯丸被一只溫熱小手送到他冷得麻木嘴邊,蕭瑾瑜不由自主地微啟嘴唇,兩顆葯丸就被送進了口中。

陌生葯味口中慢慢化開,越來越苦,越來越濃重。

幻覺……不會真實成這樣。

蕭瑾瑜下意識地想要伸手摸摸眼前人,卻根本感覺不到自己身子存,垂下目光來看,才發現自己正枕日思夜想之人臂彎里,一條厚厚錦被裹他知覺全無身子上,「楚楚……」

蕭瑾瑜聲音微弱得幾不可聞,楚楚卻高興得破涕為笑,暖融融臉蛋貼上蕭瑾瑜冰冷臉頰,「王爺!」

蕭瑾瑜費力地把兩顆葯丸吞下去,喉嚨干痛得像是被刀子劃過一樣,身子不受控制地微微發顫。

「你……你怎么來了……」

楚楚拿過擱床頭白瓷茶杯,把一杯溫熱清水小心地喂進蕭瑾瑜口中,耐心地看著他一點一點喝完,擦去他嘴角水漬,扶著他慢慢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