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2 / 2)

紅樓之拖油瓶 八爺黨 2562 字 2022-11-09

眾人聞言,不覺駭了一跳。陳老太太忙問:「你又要做甚?你如今孀寡在家,可不比旁人。休要鬧事才好。」

陳氏便冷笑道:「我只怕我們息事寧人,那起子混賬到不肯善罷甘休。今日媽回絕了那家人的心思,倘若那家人惱羞成怒,編排起吳先生來。如今吳先生可是教咱們家的女孩兒讀書,到時候必定連累了咱家的女孩兒。我倒是不在乎甚么閨名清譽的,只怕媽和嫂子會惱。也有一干不明事理的人,聽了信了,反倒牽連了婉姐兒的姻緣。既如此,莫若咱們先鬧他個天翻地覆,也省的旁人來算計我們。」

那陳氏原就是個無風還要起浪的性子。未出嫁時,便在家中說一不二,弄性尚氣;及至嫁到了趙家,也是囂張跋扈,斷不肯收斂一二的。

如今孀寡在家,守制念佛,早就覺得拘謹了。鎮日間挑三揀四,恨不得滋些事來消遣。只不過是家中眾人皆知她的脾性,不肯認真同她計較,又有陳老太爺彈壓著,輕易不敢呲牙兒。

正是這么個人,她不尋旁人的晦氣都是好的了,又豈能容忍旁人來挑釁她。何況早日間聽了馮氏長嫂小孫氏那一篇話,更是替吳先生打抱不平。因而不等眾人開口勸慰,便向吳先生詢問其被逐出夫門的具體事宜,意欲借此生事,好歹也揭了那家人的一層皮才好。

吳先生性情柔順,是隱忍慣了的。縱使先夫家背信棄義,棄她於不顧。她心中憤恨非常,仍舊抱著「家丑不可外揚」的心態,十分羞於出口。陳氏見她支支吾吾的,總不肯說個明白。一時氣急,開口罵道:「我原還敬你是個讀書識字的,總該有些氣性才是。如今見你行事,怎么黏黏糊糊的。旁人都踩到頭上了,你還猶猶豫豫不肯撕破臉。怨不得旁人願意拿捏你,就你這性子,不欺負你卻欺負誰去?」

吳先生見狀,不覺哭道:「我知道是我的錯。如今也不敢在府上教書,生恐帶累了府上姑娘們的清譽。府上老太太太太和姑奶奶都是好人,是我沒福氣。我如今就和媽離了這里,再不肯連累了府上。」

陳氏怒極而笑,揚聲喝道:「你現在要走?晚了。我們陳家是什么樣兒的人家,豈容你說來便來,說走便走!要讓那起子混賬聽了,不說你怕帶累了我們,反倒是我們陳家怕了他們似的。我告訴你,今兒你想爭也得爭,不想爭也要爭這么一回。好叫那起子混賬知道,我陳姑奶奶不是好惹的!」

陳老太太和馮氏見狀,不覺好氣又好笑。忙開口勸道:「蕙姐兒快坐下說話。你這么著,叫不知道的人見了,還以為是人家把你怎么了。」

吳家太太也道:「知道姑奶奶是好心,為我們娘兒兩個打抱不平。我替我閨女先行謝過了。她年輕,面子矮,不肯輕易說人長短。我這老婆子卻是不怕旁人說我長舌的,我來說便是。」

吳先生聞言,立刻哭著阻止。吳家太太看著淌眼抹淚的女兒,恨鐵不成鋼的道:「你休要如此。原就是他們周家對不住你,她既然都不要臉面了,我又何必替她遮掩。反倒委屈了我的女兒,有冤無處訴。」

陳氏聞言,忙開口叫吳先生不必多說,更貼著吳家太太的下首坐下,意欲聽一聽這旁人家的閑事。

吳家太太略整了整思緒,便將這一應故事娓娓道來。

原來當日吳先生的父親還在時,便在原鄉教書。因他的書教的好,很是調教過幾個秀才舉人,乃至中了進士入朝為官的也有那么一兩個。因而在原鄉處很受追捧。那地界兒略有些資財,且意欲上進的人家兒,都愛把小子送到吳先生之父的塾上念書。

吳先生的夫君——也就是吳先生之父的得意門生,便是如此。

只不過同那些家有資財的弟子們不同,吳先生的夫君家中原本清貧。他家也沒錢供子嗣讀書。吳先生的夫君本名周二狗,原不過是吳父雇佣的,給塾上挑水劈柴的一個短工。只不過其人聰明上進,經常在閑暇時,偷偷躲在教舍的窗子下頭聆聽吳父宣講學問。

吳父見他生的清秀,也肯用功,便時常抽空提點。後來見他果然是個讀書的料子,便收他做弟子,並為他改名為周璞,甚至資助他念書科考。再後來那周璞果然中了秀才,吳父便將自己的女兒也就是吳先生嫁給那周璞。

吳先生同周璞的感情倒還不錯,小夫妻和和美美相敬如賓,縱使吳先生嫁到周家十來年也無所出,周家上下都攛掇著周璞為子嗣計,再納美妾,周璞也短短不肯。

於是鄉里之間便傳出吳先生善妒之惡名。彼時吳先生雖心有不滿,但一想到周璞待她始終如一,只覺得心里比蜜還甜,外間的風言風語,也就不甚在意。

直到吳父年邁體衰得了風寒撒手而去,周璞又年紀輕輕中了舉人,周家自以為不論是門第還是家資,都能攀比得上吳家,且吳先生確實入門十多年也無所出,實在理虧。便在旁人的挑唆下,再次生了給周璞納妾之意。

這回周家老太太看中的,則是她在娘家的親侄女兒,也就是周璞的親表妹。又恐周璞性子執拗不肯同意,周家老太太便在娘家哥哥的教唆下生了先斬後奏的心思。

她想的倒也在理兒,只覺得周璞再是嘴硬,亦是男人,少不得有些貪花戀色的毛病兒。平日里被吳先生轄制著,不敢如何,倘若生米煮成了熟飯,又豈有再擰著的道理。何況那人又不是外人,而是他嫡親的表妹,周璞就算心有不滿,看在兩家的情分上,也會同意的。到時只要這表妹懷了周家的骨肉,再有嫡親姑母撐腰,就算吳先生身為正室,也不好為難的。

算盤打得且精,周老太太便以吳父病逝,吳家太太需得人陪為借口,打發吳先生家去陪伴老母。吳先生一心以為這是婆婆體貼她,再想不到這個上頭,立時千恩萬謝的收拾了包袱回家去。

這一廂周家老太太便趁著吳先生不在家的工夫,故意灌醉了周璞,意欲生米煮成熟飯。豈料那周璞酒醒過後,非但不肯順著周家老太太的意思納妾,更是當著眾人的面兒呵斥表妹寡廉鮮恥,因是盛怒之時,有些話說的很是難聽,那表妹羞憤難當,趁著眾人不注意的空兒,當夜便投繯自縊了。

既出了人命,縱使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兩家也因此結了仇。周老太太的娘家哥哥不依不饒,再不提那些背後的齷齪算計,只說是周璞強奸不遂,反逼死了他們家的姑娘,鬧著要討個說法。

那周璞雖然不恥表妹的為人品性,卻也不曾想真個逼死了人,登時也沒了主張。又見自家舅舅著實鬧的厲害,這種家丑又不好太過張揚的——非但掰扯不輕,反而愈描愈黑——又怕舅父一家真的不管不顧,鬧到衙門上去,也玷污了他的清名。且不好撕破臉,只能捏著鼻子任由舅舅一家敲詐勒索,不但損失了一筆家財,更被周老太太說服納了表妹的牌位進門。

原以為這事就此告一段落。豈料周老太太的娘家經此一事,自以為得了個把柄,竟把周家當做了搖錢樹,隔三差五,便登門鬧上一回,混兩個錢回去使。錢不夠了,便再來鬧——如此周而復始,不下一年的工夫,周家原本豐厚的家資漸漸露了底兒,兩家的情分亦不復以往。

因著這一筆爛賬,周璞心生委屈,又不好同人訴說,只能悶悶的憋在心里。吳先生也覺十分委屈,更是瞧不起周家的行事。吳先生雖然性子和順,行事卻天真爛漫。心里不自在,行動言語自然顯露出來。周璞雖也贊同吳先生的話,但更覺著人死為大,況且那又是自己的舅舅家——就算不看著舅父,也得顧忌老母的顏面。因而時常勸諫著吳先生莫要如此,小夫妻兩個亦因此生了幾回口角。

那周老太太經此一事,非但不思己過,反而埋怨吳先生平日醋妒太過,所以轄制著周璞腦子不靈光。否則周璞當日便納了她侄女兒為妾,大家彼此和和美美,又豈有今日之事。吳先生有時忍耐不住,便同周老太太爭執起來,周璞夾在中間,勸母親也不是,勸發妻也不是,兩面受夾板子氣,也漸漸無心念書,及至春闈時名落孫山,心下更添了一重病。及至葯石罔效,病入膏肓,將將一年的工夫便撒手而去。

眼見夫君抑郁而亡,吳先生悲痛之余,也覺著這是自己之故。倘若自己心性寬些,不與周璞拌嘴生事,興許周璞也不至於早早便亡故。因而在周老太太以她克夫無子為由,將她逐出周家門時,吳先生雖羞憤難當,但也不肯同周老太太爭執。甚至周老太太被娘家人挑唆著扣了她的嫁妝,吳先生也是忍了下來。

蓋因心如死灰,那些身外物也就不值甚么了。

若不是家中還有老母需要照料,吳先生恨不得就這么隨了周璞而去,也算全了這一份夫妻情義。所以不論陳氏如何恨鐵不成鋼的逼問她,她都不肯說一句周家的壞話。倒不是念著周家的好,只是她心里,著實對不住夫君周璞罷了。

這些後宅陰私之事,除當事的三家之外,就算交好如吳先生的閨中密友小孫氏,亦不得而知。若不是周老太太逼人太甚,心疼女兒的吳家太太都看不過眼了,恐怕這些事情終究也無人知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