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與欲望在他身體里交織著,滋生出了一種瘋狂,他狠狠咬住了牙關。
狠命的一提手掌,血肉撕裂,手掌終得了自由。
一種身為研究者的自律,讓他重視自己的雙手,勝過了一切。
所以,哪怕明知生命到了盡頭,他也總是下意識的保護自己的雙手。
不想因為這樣的掙扎,而讓自己的雙手,損壞的更厲害。
但到了這時候,他忍不住了,身為一個普通人想要喝酒的欲望,勝過了一切。
……
滴著血的手掌,顫抖著,慢慢靠近了酒杯。
他的喉結,在劇烈的滾動,某一刻,這金黃的酒液,似乎可以勝過一切的誘惑。
酒是失敗之後,最體貼的安慰。
然後就在他顫抖的手,快要觸摸到酒杯之時,另一只手拿走了杯子。
「不是說了喝酒對身體不好嗎?」
陸辛回到了吧台前的高腳凳上坐下,輕輕說著,將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
甜辣冰涼的酒液流過喉管,有種辛辣的舒適。
陳勛猛得抬頭,目光凶狠,而恐懼。
陸辛那張在燭光里顯得有些關切的臉,如同世界上最可憎的怪物。
「不對……這一切都不對!」
陳勛忽然大聲的喊了起來,語氣激烈,像是在爭吵。
「還沒有明白嗎?」
與他的激動和憤怒相比,陸辛只有平靜。
他只是很關切,還略有些失望,像是看著一個蠢笨的學生,或恨鐵不成鋼的親人。
「你……你究竟是什么?」
陳勛死死的看著陸辛,金邊眼鏡的鏡片上,有淋漓的汗液。
陸辛微微皺眉:「這個問題,不是我來問你們的嗎?」
陳勛的粗息聲越來越重,他忽然破口大罵:「怪物,你是怪物……」
「你是個不折不扣的怪物,所以搞壞了我的實驗……」
「我的實驗已經成功了,但因為你是怪物,所以……所以才會……」
「……」
「承認自己做錯了有那么難嗎?」
陸辛微微皺眉,將另一個杯子也拿了過來,慢慢的喝著。
因為他發現,雖然這種酒喝起來並不像看起來那么好喝,但其實應該挺貴的。
不喝浪費了,畢竟這是親人招待自己的。
一邊喝著,他一邊平靜的看著陳勛,耐心的向他解釋:「你看,我甚至都沒有試圖告訴你這件事情是在道德上錯了。因為我能看出來,你比較犟,也很涼薄,這種道理你不明白……」
「我只是在用這種方法告訴你,你的實驗錯了,你的野心與努力,也只是個笑話。」
「你想要制造神,但你制造出來的……」
他看了一眼外面,笑道:「就是這種脆弱而可笑的東西。」
「你想控制神,但是……」
他的臉上露出了善解人意的笑容,聲音變得輕柔:「真能被你控制的……」
「……還有資格稱作『神』嗎?」
「……」
陳勛忽然啞然,無力的張大了嘴巴,拼命的喘著氣。
看得出來,他完全不想承認陸辛的話,也像是有無數個理論涌到了嘴邊。
或許這所有的理論里,隨便挑出來一個,都可以把陸辛辯得啞口無言。
但是,看著陸辛的表情,尤其是他的眼睛,陳勛卻感覺什么也說不出來。
只有一種荒誕的,被狠狠嘲弄著的情緒,激烈起伏。
「你這個怪物……」
他忽然大喊,瞪著通紅的雙眼,身體劇烈顫抖著,活生生像個瘋子。
「你才是真正的怪物……」
「我確實是……」
陸辛看著他的眼睛,輕輕點頭:「而且是你們造出來的。」
「你不要以為你真的可以掌握一切……」
陳勛臉上有了普通人的癲狂與憤怒,他像是一個街邊的流民罵街的樣子,口中發出無窮的詛咒:「我已經明白了,你知道為什么你可以擊敗我的造物嗎?這不是因為我錯了,而是因為你,因為老師在你身上做出了更高明的設計,我以為你是殘缺體,但其實你不是……」
「你只是還沒有完成……」
「老師的實驗還在繼續,你……你一直都在老師的實驗之中!」
「你……從來都沒有逃出來過!」
「……」
「是嗎?那可真是一件令人愉悅的事情。」
聽著陳勛憤怒的吼叫,甚至他話里露出來的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陸辛卻顯得非常平靜,他只是誠懇的點了下頭,並輕聲作出保證:「我一定會很好的配合他,並勸說他的。」
「你……」
陳勛徹底被擊垮,冷汗像是泉水一樣涌了出來。
陸辛則笑著,慢慢起身,道:「本來抓住了壞人之後,應該送給警衛廳處理。」
「但是我太累了,我想休息一下。」
「所以……」
他看了一眼妹妹:「你抓緊時間吧!」
……
說著話,他輕輕走到了旁邊,倚著牆壁坐了下來,懷里抱著小十九的雕像。
精神的疲憊與困倦襲來,陸辛在凄厲恐懼的慘叫聲之中閉上了眼睛。
這種美妙的入眠曲,真讓人感覺溫馨安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