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文學事功(2 / 2)

帝國 戒念 2598 字 2022-11-09

王景范搖頭說道:「王介甫沒有著手整頓吏治是一方面,另外便是常州治水乃是通河運與地方百姓利處並不不是立竿見影,學生治理汝水則是以淤田you之,百姓愚鈍眼光淺顯,是以要以利you之加以引導,學生今年治理鴻河水之時,蔡州百姓以從汝水淤灌中嘗到了甜頭,便主動要求出錢請官府淤田。淤灌投入巨大但收益也是巨大,就算瘠田在淤灌之後憑空升值二十倍不是什么問題,這樣一來先前的投入就可以一次xing賺回還順便修繕加固堤防,更可以舒緩河道淤塞的麻煩……學生在陛下召對之時已經陳述過淤灌之利,希望朝廷能夠重視此事,而數年來年年連續大范圍的水患也應當引起朝廷的重視,與其坐視水患肆虐荼毒百姓,不如主動修繕堤防清理淤塞河道……」

歐陽修聽後點點頭,王景范受皇帝召對的內容並非什么宮廷秘事,前後不過一兩天就連自己這個開封府知府都知道其中的具體內容,恐怕連王景范的腳尚未邁出宮門政事堂的諸位相公就已經全部知曉了。嘉佑元年的六塔河決口事件就曾差點引一場政治危機,盡管今年文彥博還是黯然離開相位,在一眾諫官的全力阻擊下賈昌朝還是未能重返相位,但日益嚴重的水患已經不僅僅是一個簡單的政治問題了,看看開封府每年都被水淹,莫說住在皇宮中的皇帝心里不痛快,就是連他們這些朝廷重臣家在被泡在水里的時候也痛快不了。

「見復……」歐陽修斟酌了一番自己的言語後說道:「朝廷並非是放任水患肆虐,而是有心無力,自六塔河決口之後,朝廷雖然已經興修水利予以解決,不過大宋的水患並非只有一處……想必你已知曉某家辭去翰林shi讀學士一職的緣故,朝廷每年財賦不少但hua銷更是驚人,現在已然入不敷出……」

王景范聽後心中一突,朝廷開銷巨大入不敷出他知道,不過那是從父親口中和《全宋詞》的人物小傳中得知的,而這一次則是從歐陽修這樣級別的官員口中親自得到證實,說明朝廷的財政危機已經開始1u出猙獰面容。與歐陽修等一眾傳統官員的想法不同,王景范知道大宋財政惡化在未來的十年中幾乎是一個不可逆轉的chao流,而非短期的事情,更非精簡官員減少推恩便可以解決的。王景范注重「事功」雖是受了父親的影響,不過若非如此如何能夠應付的了七八年後打著「理財」旗號登上大宋政治舞台核心的王安石?

如果說王景范對父親口中說到的那個「希望與絕望」並存的王安石他心目中還有些模糊的話,那么同是治水王安石在常州的遭遇在他眼中已經不是一個簡單的失敗所能囊括了——常州治水最初步的工程是要開挖十四條古河道,而王安石是一次xing全面開工,動用的役夫估計至少要達到七八萬之多,就算地方官吏偷工減料以老弱病殘充之,那也是一個極為可觀的數字,至少是治理汝水工程人數的四倍,這么大一個工程無功而返所造成的危害,那簡單的「勞民傷財」在官員眼中不過是一個描述xing詞語,而在老百姓身上那可就「天降橫禍」也不為過!

王安石治水的失敗所引的後果到底有多嚴重恐怕連他自己都沒有覺——他也許正懊惱地方官吏像糊弄一個傻瓜一樣上下其手便將他給耍了。而王景范身為地方官卻極為重視百姓的生活,在蔡州除了治水之外便開始著手分析朝廷各項法令在州縣一級的執行情況,況且蔡州的吏員對他都怕得要死,他若想刨根問底誰還敢藏著掖著?不過好在王景范沒有秋後算賬的打算,詢問底層的吏員無非是想要知道一些朝中法令到了百姓頭上之後會有什么反應,這也使得他對底層吏員和官員的一些手法有了更深刻的了解,最後得出的結論便是——若非常州是兩浙路這等富庶州,經過這一次治水恐怕非要鬧出一些事端不可,最為諷刺的便是地方官吏以老弱病殘充當治水役夫在某種程度上還降低了這種危害……

一個常州治水都成了這個樣子,而且還是在一個本地治水能手的幫助下,王安石只需要搞定組織工作一切便可坐收政績,然而令人失望的是王安石用了四個月的時間拼命干的是讓朝廷通過常州治水的建議!兩浙路轉運使魏瓘也並非是和王安石對著干,而是聽聞在收了本地豪族的賄賂之後才對王安石進行掣肘的——十四條古河道現在早就被侵占成農田了,你重開河道就是等於要了本地豪族的命。這種事情若是放在王景范的身上,他會毫不猶豫的強力先鏟掉幾個本地豪族殺ji儆猴——蔡州治水涉及豪族侵占農田很少,官吏執行力度才是治水第一要務,而常州這里是豪族和王安石只能留一個,那結果不言而喻了當然是先鏟平豪族。

雖然都是事後諸葛亮,不過王景范卻依舊十分仔細的分析了王安石治水失敗的原因,甚至將幾個吏員集中到一起讓他們來討論,面對這樣強橫的上司,這些吏員也真是夠命苦,難怪王景范一被調離蔡州從上到下都是松了一口氣。不過在歐陽修這里王景范卻沒有往深里說,即便是說了歐陽修也未必會贊同自己——一個以進身的官員與一個以事功進身的官員有著巨大的差別,兩者如同ji同鴨講沒有意義。

「學生已經在面聖之時向陛下建言,若是可以的話先用小筆資金投入在一州、一府的范圍內進行淤灌,以此形成循環滾動投入。這樣雖不及一次xing大筆資金投入治理的徹底,但也勝過全無動靜,兩三年之後這筆當初朝廷投入的治水款子會增大到一個非常可觀的數字,那時便可以進行對一條流經數州的大河進行徹底治理……」王景范說道。

歐陽修聽後頗有些別樣意味的看了王景范一眼,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反倒是問道:「聽聞見復不願意入館閣為官,想要去地方為官,然見復並非是受困於家世……」

王景范笑著答道:「此事老師是聽學生岳丈所言吧?這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學生與那王介甫的想法多少有些相似,都是希望自己所學用於治民。高門權貴雲集,中官勢族盤根錯節,京師為官想要做些事情在他們的相互掣肘之下,還有什么作為可言?前年冬天學生初見包大人之時,包大人清除中官勢族侵占河道的亭台水榭,其所受非議不下老師您三拒聖旨嚴辦梁舉直一案。以老師和包大人之資歷官位辦事尚且如此艱難,學生區區一館職表面光鮮卻是人微言輕,到時恐怕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尚不如在地方為官為民做些實事來得實在……」

歐陽修笑著說道:「若是老夫如見復一般年紀又該有多好,無奈年邁體衰,這幾日又受了風寒加之眼疾日益嚴重,連這《唐書》某家都已經顧不上了,只是上書請辭亦不可得……」

「老師聲望日隆朝中又有幾人能相提並論?若驟然放老師外任定會招來非議,與皇帝和朝廷都是不利的,不若老師將請辭寫得委婉一些,外任朝廷是不可放的,可以在這京師尋一清閑職位過渡一番,一邊可以靜養另外亦可等待時日再向朝中上書謀求外任……」

旁邊的歐陽笑著對父親歐陽修說道:「父親,見復此法大可一試,朝廷和陛下是不可能放父親外任,何不退而求其次尋一清閑職位呢?」

歐陽修閉上眼睛沉默一會笑著說道:「某家倒是可以試試……」</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