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拜訪歐陽(2 / 2)

帝國 戒念 2862 字 2022-11-09

王景范去拜訪歐陽修並不是一時心血來cháo,事實上他在館閣中對朝中的幾個重要大臣的所有奏章都仔細查閱過,歐陽修這等一代文宗所寫奏折俱都是非同凡響,他的奏折自然在王景范的重點關注之內。有意思的是先前王景范在讀歐陽修的奏折時除了文采和對當時的朝政環境上有些理解之外,並未往深處里去思索,直到他擔任鹽鐵判官這等負責具體事務的職務之時,偶爾才想起歐陽修對於胄案轄下的軍器作坊早就有不少建議——歐陽修在擔任河北都轉運按察使之時便上過《乞條制都作院》一折中便根據邢州西山一帶所產弓弩良材甚多的特點,建議本州置「弓弩都作院」,「專打造一sè好弓弩」,更有建議利用磁、相二州所產鐵炭建議設置「都鐵作院」,就地取材專一打造刀劍之類的鐵兵器。

大宋立國之初便各州有作院,而都作院這樣專mén根據就本地所產物料來制作某一項或幾項軍器的作坊還是在慶歷年間才開始逐漸設置的,最初主要分布在西北諸路和河北路,而歐陽修那時便是以龍圖閣直學士河北都轉運按察使的身份積極推動河北路的都作院設置。諸如這樣的設想來改進兵工生產,這對王景范而言並非是什么稀奇事,他還有更好的辦法,他所關注的是歐陽修很重視這方面的事務,這便給他提供了利用歐陽修聲望以推動自己設想實施的可能。

如果說王景范在鹽鐵三案的地盤上,甚至是整個三司所管轄的職權范圍內做一些細微的調動,這不會引起什么劇烈的反彈,至少有包拯坐鎮他在三司過的還是非常愜意的。不過諸如胄案所管轄的軍器生產方面做一些比較大的改革動作,那所牽扯的將不是胄案或是三司自己的事情,至少也要將樞密院牽扯進來,更少不得要與中書mén下打jiāo道,這些都不是王景范所願意看到的。

更重要的是當今天子年事已高,加上慶歷新政那些不愉快的記憶,這使得任何帶有改革sè彩的事情都是不受歡迎的——當年阻擋慶歷新政的那些大佬們都已作古的作古,在家養老的養老,諸如韓琦、富弼、歐陽修等人都是慶歷新政的中堅人物,可他們在掌握權力之後這么長時間里都沒有什么動作,可見他們已經失去了當年的進取之心。從皇帝到大臣所關注的都是後宮嬪妃的肚皮,後宮周氏已經近於分娩,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那里,若是周氏為皇帝生個兒子,那君臣之間曠日持久的立儲風bo將會暫時告一段落,只要等著小皇子平安長大即可,若是個nv兒,可想而知今後的朝政又會讓人不得安生……

王景范自是清楚當今天子是不可能再有兒子了,早先他不願意在京師為官就是怕沾染上這些在他看來不過是jimáo蒜皮之事——在京師想要做些事情可比在地方上做事難度大多了,畢竟婆婆眾多而自己偏偏將這些婆婆得罪了個遍,眼下這些婆婆們都在關注皇帝能不能生個龍子出來繼承大宋帝國,什么事情都不如這件事重要,可想而知王景范要做事還沒有開始便就注定了失敗。是以王景范不得不走一條彎路,借重歐陽修的名望和影響力,促成他對胄案軍器生產方面的改革,哪怕是有限度的改進他也知足了——在三司的這段日子里更讓他清醒的看到一個真實的大宋帝國,面對一個如此復雜的局面,他毫不懷疑即便傾盡自己一生jing力也未必能夠達到自己想要的結果,但路都是一步步走出來的,除非他離開大宋遠走海外避禍,否則這條路他就必須要走上一遭。

那雕琢成缺月形狀的端溪石枕晶瑩如yu,內部更是如瓷枕一般被高明的工匠雕琢鏤空——這可是大為不易的事情,以端溪石質的xing質雕琢其外形自然是沒有什么問題,鏤空其內部就相當的費事了。織成雙水紋圖案的蘄州竹簟mo上去便清涼宜人,若是睡卧其上即使在赤日當空的正午也不覺炎暑之苦。

這兩樣東西王景范倒是頗費了一番心思,其實石枕和竹簟都是他為夫人過夏天而准備東西中的兩樣而已。為了讓韓慕雪過的更為舒服一些,他甚至重新改建了一座臨水的閣樓,用清涼的井水灌注閣樓,使得閣樓內部的溫度一直都保持在極為涼爽的程度,閣樓內部更有水chuáng清涼無比,甚至在閣樓里面睡覺還需要蓋上薄被。這項工程就是連韓絳看了也是瞠目結舌,論豪富比王景范富有者數不勝數,而論享受消夏,見多識廣的韓絳還真找不出一個能與之相提並論的,不過王景范這等舉動讓韓家人對他更是放心,都說韓慕雪嫁了個好郎君。

歐陽修看過這兩樣東西之後自是十分歡喜,也知道王景范是huā了不少心思的,不過心中卻是更加嘀咕起來——他這個名義上的老師可是和學生的關系不睦的,對方如此煞有介事的准備自己消暑之物肯定是有所求,不然這兩年來師生二人幾乎從來沒有什么走動,偏偏這個時候就來拜訪自己?

「呵呵,見復有心了!某家病體纏身恰逢酷暑正是愁煞人也,有此二物卻是安然度夏了……」歐陽修捋了捋xiong前的長須笑著說道:「見復入三司已有段時日,不知公務如何?」

王景范搖搖頭苦笑道:「學生不才添為鹽鐵判官執掌鹽鐵三案,每日事務繁雜多有不決之處。就學生所掌三案事務以來,其中積弊叢生,上月走訪東西廣備作坊更是憂心重重。戎器之職領於三司胄案,偏偏胄案官吏更換如同走馬燈一般,管事官吏都尚且如此軍器生產更是一團hunluàn,學生在東西廣備作坊所見所聞更是證實此種憂患長此以往必生大禍……」

王景范倒是沒有想到歐陽修會如此上道,直接就開口問詢自己在三司的事務,原本他還想著要與之周旋一二才可進入正題,沒成想歐陽修連前段時日包拯之事都未提及,這不由的讓他感到書中常聞歐陽修心xiong豁達並非空xue來風。王景范將自己在三司鹽鐵三案的諸多見聞慢慢的說與歐陽修,尤其是胄案所轄的軍器生產更是詳細,他還提前就自己在東西廣備作坊的所見弊政一一羅列成文,既將作坊內的各種弊政前後首尾jiāo代清楚,又將自己的解決辦法添置其後。

歐陽修慢慢的翻看王景范遞過來的文卷,他看得出來眼前這個年輕人在三司待了兩個多月都是非常用心的,別說他所見過的年輕才俊,就是他自己自詡勤於政務也不可能在兩個多月的時間里將自己所管轄的職務mo得如此清楚——三司不同於一般的衙mén,雖說三司與中書mén下和樞密院鼎足而立,實際上無論在人事任免還是具體事務上三司也是要受到中書mén下的節制的,婆婆多自然事情就多,本來三司事務就已經夠煩的了,碰上不對付的婆婆其處境可想而知。

歐陽修完全可以從這份關於東西廣備作坊弊政的文卷中看出王景范的勤奮,更不要說針對所見弊政有針對xing的提出解決的辦法,這讓歐陽修更加驚異。發現問題也許並不難,諸如他的好友宋祁就曾提出過三冗三費的問題,但是解決問題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歐陽修可不是剛剛步入仕途的máo頭小伙子,經歷過諸多政壇風bo之後的他自然認識到一些看似簡單的問題絕不是書本上寥寥幾句削減公用靡費、裁減官員這等大而無當的解決方案。能夠發現問題並且提出一些切實可行之法來解決問題,這才是真正的才干之士,而眼前的王景范毫無疑問便是這等人才!

歐陽修合卷沉思,前一段時間自己曾上書說包拯「素少學問」之語招來了王景范的駁斥,更指出包拯與自己的學問不同之處,說起來自己心中還是頗為贊同的。不過看過這份關於東西廣備作坊的弊政及其解決的文卷之後,歐陽修認為王景范似乎更加兼備他與包拯的學問,有才學更有解決政務的能力,這真是殊為難得,可惜眼下東西廣備作坊的問題相對於皇儲顯然是微不足道的……

歐陽修暗自嘆了口氣說道:「見復真乃真知灼見!」

「老師言過了,學生只是盡自己的本分罷了!」王景范拱手說道。

歐陽修擺擺手說道:「見復不必自謙,某家看過之後心中自是明白。只是若依你所寫行事牽連甚廣,怕是中書mén下那邊會與三司多事……」

王景范點點頭說道:「這些學生自然想的明白,學生不奢求能夠全部施行,而東西廣備作坊與萬全作坊牽扯甚重,學生只希望能夠從京師周邊選擇一所先試行一番看看效果如何,如若見效顯著則可進一步的推廣,若是出現什么問題也不會誤了朝廷的大事……」

「此乃老成之舉!」歐陽修心底輕輕的松了口氣,當年他在河北推動都作院之時就曾遇到此種情況,不禁沒有jing簡作坊規模見到相應的效果,反而使得磁相二州的作坊更加臃腫不堪,工匠數量缺口極大。王景范所提出的一些設想有些是以前的老辦法,而有些則是他聞所未聞的,這也ji起了歐陽修的好奇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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