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2 / 2)

那天公司只有朱韻和張放,他們都沒有在第一時間察覺。

他像往常一樣窩在椅子里。

李峋就坐在朱韻斜對面,她剛開始以為他閉著眼睛是在思考什么。過了一段時間,她想他或許是睡著了。白天睡覺對李峋而言是很難得的事,她想讓他睡得更好一點,去拿小毯子給他蓋上。

她盡可能地小心翼翼,不想吵醒他,可不小心碰到他桌面上的筆。筆掉到地上摔出聲響,朱韻緊張地看著他,心說他肯定要醒來罵人。

可李峋還是毫無動靜。

朱韻終於感覺不對勁,李峋白天幾乎不睡覺,就算睡也是淺眠,一點風吹草動就會醒。

她碰了碰他。

「李峋……」

他沒動靜。

她晃晃他的肩膀,「李峋?」

他這次倒是動了,身體的平衡被打破,頭一偏,身體滑下椅子,重重落在地上。

朱韻嚇得魂都散了。

張放也嚇壞了,傻傻站在原地不知道該怎么辦,朱韻先一步回神,沖張放說:「快叫救護車!」

朱韻將李峋翻過來,讓他平躺在地上。

張放打完電話,過來說:「別、別怕。」

朱韻看著李峋,一句話都說不出。她太慌了,想找人幫忙,她給董斯揚打電話,董斯揚沒接,她急得眼眶發紅,手忙腳亂又給田修竹打電話,田修竹聽完她語無倫次的敘述,說:「你冷靜點,等著我,我馬上到。」

救護車和田修竹幾乎前後腳趕到,田修竹幫著醫護人員將李峋抬上擔架。

在某個間隙,朱韻又看到李峋發絲里摻雜的白色。

其實在去年年會的時候,她就已經看到他的白發,而田修竹也很早就提醒過她,李峋的身體狀況不太好,但她都沒有在意。

他們都沒有在意。

朱韻也很久沒有好好睡覺了,當年在美國,田修竹為她調整的生活習慣已經被完全扭轉。可直到李峋暈倒的這一刻,她才意識到這點。

田修竹來叫她,朱韻條件反射第一句就是「對不起」。

田修竹扶著她的肩膀,低聲道:「別怕,不是大事,應該只是太累了。」

朱韻完全聽不進去。

李峋在救護車上稍稍恢復了一點意識,他動了動,朱韻馬上蹲到他身邊。

他似乎覺得很疼,眉頭緊緊皺著,臉上全是汗。

朱韻靠近他,小聲問:「是不是不舒服?」

他用了一段時間來分辨聲音的來處,意識到是朱韻,緩緩搖頭。

朱韻拉住他身側的手,發現自己的手在輕微顫抖。很快李峋的手掌翻了過來,動作很慢,但思路清晰地反握住她,他的手心有很多汗,但關節尚有力度,無形中化解了她的緊張。

送到醫院的時候李峋的意識又有點模糊,但他拉著她的手一直沒有松開,直到ct室門口,醫護人員要給他推進去檢查,他的手還沒松。朱韻在他耳邊說:「李峋,松手。」

不管她怎么說,李峋都不松,他眼睛已經閉上了,呼吸也比平時快很多。

「快松手,你得進去檢查。」她又說。

李峋還拉著她,但手指已經沒有剛剛有力氣了。其實朱韻很輕易就能掙開他,可她不忍。她心里知道應該快點送他去檢查,也知道這只是做個ct,不是生離死別,可她就是舍不得掙開。

他拉著她,他在依靠她,他想安慰她。

「松開吧。」田修竹說。

她沒有動。

田修竹無言地看著那個滿臉是汗,快要昏迷的男人。

最終醫護人員撥開了他們,小護士說:「家屬在外面等。」

朱韻在等待檢查的時候,又給付一卓打了電話,說話聲線抖得厲害。

付一卓幾乎是飛著趕到醫院。

朱韻見他也是不停地道歉,她幾乎要在一天之內把一輩子的歉都道完了。付一卓抱住她,穩重道:「不是你的錯,他不會有事的。」

付一卓寬厚的手掌按在朱韻的背上,給了她莫大鼓勵。

今天陽光明媚,晴空萬里,是難得的好天氣。

在李峋檢查期間,朱韻一直在反思著。

為什么在這種安寧祥和的日子,會發生這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