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不可說(二)(2 / 2)

美人如鉤 蘇眠說 1178 字 2022-11-10

戚冰怒而擱筆:「你又小瞧我了不是?秘書省里泡大的,很了不起么?」

殷染便笑起來,雙眼都彎成了一雙月亮,「可惜我不夠格,不能為戚才人分憂了。」

戚冰靜了片刻,嘆口氣,「那夜的御宴上,多謝你了。若無你的主意,我何來的今日。」

殷染不答,只自案底抽出來一摞紙,細細地看過。戚冰道:「你怎就知道抽底下的看?」

「你要呈上清思殿時,自然將自己的放在上面。」殷染毫不避忌地道。戚冰也不惱,點了點頭:「跟你說話果是不費勁的。」

殷染一張張地翻過去,《阿含經》經文生僻古奧,後宮諸女字跡不一,看來也頗傷腦。戚冰原不理她,待見她看得入了神,好奇地問:「你在找什么嗎?」

殷染拈出其中一張,「這是誰寫的?真真一手好字。」

戚冰掠了一眼,「李美人。」

殷染仔仔細細地盯著那張紙,來來回回看了十余遍,末了,重復道:「真真一手好字。」

***

自掖庭宮回來後,段雲琅已經好幾夜沒有合眼。

小雪簌簌撲在窗上,映出隔壁微茫的燈火。四更了,淮陽王大約還沒有睡,段雲琅翻了個身,只覺那燈火仿佛是跳在自己眼皮子上的。

幾日前那亂飛的鸚鵡的叫聲,凄厲,竟好似是人在叫。

它叫——「如來所說法,皆不可取,不可說。」

它是阿染教出來的鳥兒,它會念經,而且——據說——它還知道該在什么時候念什么經。這當然是邪極通神的笑話了,但很有可能,阿染是有意讓它給他傳來這句話的。

這話究竟什么意思?

阿染究竟想告訴自己什么?!

他想啊想,再想不出來,突然一個翻身自床上坐起,草草穿好衣裳,披上斗篷便往外沖去。

劉垂文已睡熟,他一個人將馬匹從黑暗的馬廄里牽了出來,策馬往掖庭宮方向奔去。

冷風夾著雪粒撲打在他的臉上,斗篷甩出獵獵的聲響,宵禁的街道上沒有一個行人,巡城的兵士見到是他都避之不及,馬蹄嘚嘚急促而空曠,仿佛是踐踏在他的心上。

一個人,一個人往未知的方向策馬狂奔。原來是這樣孤獨的一件事。

寒冷逼得他的頭腦漸漸清醒了一些。待到了通明門外,他反而勒住了馬韁。

一夜未睡的殷染,隱約間聽見一聲輕細的馬嘶,自宮外不遠處傳來。

這樣深的夜里,怎還有人在街衢上跑馬?她揉了揉眼睛,披衣自床上坐起,堂上的鸚鵡也不安分地蹦跳起來,口中含混地不知在說些什么。

燭火燃了一整夜了,光芒愈趨微弱,殷染只見一屋的寡淡陳設都在自己眼前昏暗地搖晃。她不知自己在等待什么,可她就是沒能好好睡去。

她漸漸嘆出一口氣,走到堂屋,在鳥架下抬起頭,低聲道:「他不會來了。」

鸚鵡仿佛聽懂了一般,奇異地沉默了下來。一人一鳥,同樣幽深的眼珠,在黑夜中無聲地對視。

殷染攬著衣襟轉過頭,窗外,細碎的雪花在空中寂靜飄落,冰雪之上,是一輪永遠無情的月亮。

高牆大門隔開了兩個世界,他在牆外,她在牆內。

他低下身子,輕輕拍了拍馬脖子。躁動的馬兒終於不再蹬蹄,他抬起頭,還是一樣的月亮。

永遠無情的月亮。

他慢慢掉轉馬頭,一人一馬,靜靜地離去。

當段雲琅頂著烏青眼圈回到王宅,天色已然拂曉。他還來不及換上一身衣裳,孫元繼已將「污穢之氣」查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