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朝堂上痛哭流涕的便只剩了張適一人。其他人無不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氣,望向劉嗣貞的眼神都帶了感激欽佩。劉嗣貞卻仍是一貫的清高模樣,撣了撣衣襟,便退回他該站的地方去了。
他說的是就著張適的線索順藤摸瓜,這透露出兩點:其一,張適其人,無論如何都要審,不是刑部就是大理寺,總之是保不住了;其二,待審出了張適的口供,再去抓那些與張適一樣強奪民宅、作風不謹之人。
諸位臣僚哪一個不是人中之精,聽出來這兩點意思,也就知道了自己該怎么做:其一,同張適馬上、果斷、堅決地斷絕所有關系;其二,趕緊洗干凈自己。
一場朝會,風雲變幻,每個人走出大明宮時,都被春風吹出了一身冷汗。只是多數人仍舊不能明白:為什么高仲甫不出來說句話呢?
他只要跺跺腳,聖人就會放過張適,不是么?
那乳臭未干的陳留王,又有什么好顧忌的呢?
***
殷衡急沖沖地回到家中,卻在前院里撞上了前來送禮的林豐。
「喲,原來是殷家大公子!」林豐正指揮著兩個小廝搬運著幾只箱子,見他來了,忙搓了搓手滿臉堆笑道,「奴婢正為淮陽王殿下給殷小娘子送禮來呢,大公子要不要瞧一瞧?」
殷衡腳步頓住,狐疑地望了林豐一眼,擺手讓那兩個小廝退下。他伸出手去,將那箱蓋稍稍打開一條縫,登時黃澄澄的光芒散了出來,他「啪」地一聲又合上了箱子。
「退回去。」他冷聲道。
林豐為難了:「大公子,這可不厚道……我家殿下這也是一份心意,便昭信君都答應了的……」
殷衡再也不想理他,徑自往母親所住的院子里奔。
昭信君許氏和丈夫殷止敬早已離居,殷衡闖進來時,許氏正在點著禮單。
「這是什么?」殷衡眼中幾乎要冒出火來,「您知不知道今日朝堂上發生了什么事?怎么還敢把成箱的金子往家里堆?朝廷現在忌諱這個——」
「朝廷忌諱的不是收受金子。」許氏慢悠悠地道,「朝廷忌諱的只是結黨營私。」
殷衡腦子里一團漿糊,根本不想思考這二者有何差別:「總之您的親家翁,馬上就要下大理寺候審了,您還一點兒不著急嗎?」
「急啊。」許氏頓了頓,「怎么不急?急有用嗎?我今日聽聞了早晨的事情,立刻讓秀儀去找高公公了——她們家的關系,還是她熟絡。她現在還沒回來,但我又聽聞了劉嗣貞說的那番話——我想高公公是不會幫忙的了。」
張秀儀便是殷衡的正室夫人,張適的親女兒。
殷衡睜大了眼睛:「這——這是為何?」
「人啊,若有可能引火燒身時,哪里還會有心思去救火?」許氏嘆口氣道,「我看親家翁是救不回來了,我現在更擔心你,張侍郎給秀儀買過宅子,轉給了你的。」
殷衡只覺渾身發涼,「我去將那房子賣了。」
許氏橫他一眼,連罵他愚蠢的力氣都沒了。
「想來想去,現在也只有一個人還能幫我們。」
殷衡眼中一亮,「誰?」
許氏卻已站起身來,推開他往外走去,「只要你還沒將人家派來送禮的使者給罵走……就還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