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2 / 2)

美人如鉤 蘇眠說 1103 字 2022-11-10

芷蘿有些驚訝,也有些為難,「娘子,這深更半夜……」

「我有事吩咐他。」戚冰話音沉冷,目光也已穩住,夜中看去,似含著義無反顧的決絕。

***

聖人下旨,將張士昭下大理寺受審,另依宣徽使周鏡提議,由一個叫趙亨的皇城使接任內常侍。這趙亨是個丟進人群里就找不見影的俗人相貌,段雲琅跟著他在內侍省周圍轉了兩圈,倒也發現了這悶嘴葫蘆的一些好處來:他就像推薦他的宣徽使周鏡一樣,心里有多少思量沒人清楚,但在嘴上他是絕對不會吭出聲兒來的。

也無怪乎周鏡夾在神策、樞密中間,還能伺候聖人這么多年,這份功力,連這名不見經傳的趙亨都耳濡目染到了。

到得傍晚,段雲琅下了值,同趙亨告辭,兩人嘻嘻哈哈,仿佛還結了幾分交情一般。段雲琅從北門堂而皇之地出去,又立刻從西掖門蹩了回來,四處晃了晃,待那天色徹底黑了下去,才往殷染的院落而去。

今日是趁著趙亨剛剛到任,一應人馬還未打點起精神,他才偷來這一點辰光,即刻還得回十六宅去——他約了劉嗣貞商議禁軍事宜。

還未踏入那院落,段雲琅已當先聞見一陣幽細的花香,與他慣聞的桂香絕不相同。桂香馥郁,沁人心脾,是一種溫柔而緩慢的入侵;夾竹桃的香味卻是絢爛得無法無天,但卻因太過絢爛而轉瞬即逝。桂香令人舒愜,桃香卻令人恐慌。

恐慌自己下一刻就要失去它。

殷染正搬了一把杌子來坐在庭中洗衣,聽見一聲極低的咳嗽,敏感地抬起了頭來。

那人慢慢轉出了月洞門。一身素朴的青衣白裳,月華流照之下,仿似盪漾著渺茫煙濤。幾株夾竹桃伸到了眼前來,他抬起手一一撥開,被夜色鍍上暗昧顏色的花枝之下,那一雙桃花眼里仿佛盛了滿滿的溫柔的月亮。

她臉上一紅,心中卻喊了一聲該死,立時迎上前去將他往房里推,又往四周望了望,低聲罵道:「你不要命了?」

他卻低眼溜了一圈她未洗完的衣物,笑笑,「找你自然是有事。」

她看他一眼,也不知他究竟是不是正經在說話,只待他進了屋,又去將院中的東西收了回來,關上門道:「有什么事?」

段雲琅看她這么緊張,一如既往地有些不高興了,抿了抿唇,道:「我阿家的事。」

殷染一怔。

段雲琅來此之前本是立意要倒一番苦水的,這段時日以來,他和高仲甫的拉鋸戰是何其艱辛啦、聖人對那一幫無恥文人的信任是何其讓他倒胃啦、幫了聖人聖人卻從不領情這番滋味是何其難受啦……可真的見到她了,見到她在夏夜的院落里花樹下洗衣服,安安靜靜無憂無慮一般,即令這安安靜靜無憂無慮都只是表象,他也不想再驚擾了。

「我這回時間不多,交夜就得回去。」他道,「還是你來,同我說說你的事吧,阿染。」

殷染又是一怔,「我的事?」

他點頭,「你家里的事,你的阿耶阿家的事。」

殷染靜了靜,轉過身去點亮了膏燭。火光亮起,梁下的鸚鵡撲騰跳躍了一下,那揮翅的影子將她的面色晃得陰晴不定。他卻忽然從背後抱住了她,耍賴地道:「我的事情你都曉得了,可你的事,我都還不清不楚。而況你上回都答應了……」

她低頭,看著少年有力的臂膀。他似乎很喜歡以這樣的姿勢擁抱她,空門交付,身心依賴。可是她卻覺得很累。

「我家里的事哪有什么好說。」她淡淡道,「我分明都同你說過了,是你自己不記得。」

他立刻叫冤:「怎么可能!譬如說,」他咽了口唾沫,「譬如說你當初為什么離開我?」

「因為我母親死了啊。」

「她為何沒了的?」

沉默。

沉默了很久之後,殷染一分分掰開了他的手指,語氣是他很久未見過的冷硬:「這與你沒有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