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方進慢慢地抬起了眼,盯住了她。
「里面有人嗎?」
一個洪亮的聲音在夾牆之外響起。
高方進背對著外面的侍衛,將那染血的匕首在奄奄一息的鵲兒身上一下、又一下地擦干凈了,收入囊中,才轉過身,背著手走出了這道夾牆。
那侍衛見是高仲甫的干兒子,一時也愣住,旋即行禮道:「高小公公!」
高方進倨傲地點了點頭,「你要查什么?」
「高小公公說哪里話呢?」那侍衛忙堆笑道,「末將只是經過,經過……」說完,他便連連作揖地離去了。
高方進又回過頭去,望了那夾牆一眼。
天色愈發陰了,灰雲低垂,搖搖欲墜地掛在牆頭,將牆下的少女覆蓋在一片仿佛是永遠不能走出的陰影之中。
血流了滿地,她看起來就像一塊被鮮血浸透的破布。
這樣多的血,拖走屍體是不太可能了。高方進想了想,索性裝作不知道,反正他義父在宮里只手遮天,殺了個把小宮女又算什么呢?
只是他終究沒能從她口中盤問出什么來,這倒還確實不好向義父交代……
他在掖庭宮里又晃盪了一圈,才終於慢悠悠地離開了。
***
日光一點點地隱沒在牆的那一頭。
這是兩面宮牆之間的夾道,平素絕無人過。隨著夜幕降臨,地面上那一攤血水之中的屍體,竟爾動了一下。
鵲兒的眼皮都被鮮血糊住,再也睜不開了。她吃力地抬起手,捂住自己血跡凝固的咽喉,另一手扶著牆,慢慢地、慢慢地撐著自己站了起來。
那雪白的牆壁上,立刻印下了血紅的五指印。
她往外踉蹌地奔行,她自己都不知自己哪里來的力氣,像是整個生命里的最後的一點力氣,全都被她用來走這段路了。今夜沒有月亮,雲霧遮蔽了夜空,雪白血紅的衣影在深宮里飄沒,就如一個恍恍惚惚的鬼魅……
她到底還在執念著什么呢?
明明在高方進離開的時候……就已經撐不下去了的。
卻仍然用最後的理智,計算著他何時離開掖庭宮,然後撐持著自己在這宮里奔走……
她到底想要去哪里呢?
「……鵲兒?」
男子的猶疑的聲音,在這伸手不見五日的深宮的黑夜里,聽來猶如天籟。
鵲兒轉過身,已經睜不開的眼里,只落下一個魁梧的身軀,沉穩如山岳,仿佛一切事情,一切事情只要交給他,就再也不需要擔心了。
遍身血污的少女慢慢地笑了,然後身子晃了一晃,就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