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2 / 2)

美人如鉤 蘇眠說 1079 字 2022-11-10

她那么聰明,她在這人吃人的地方周旋了這么多年,可是在這最後一刻,她手中握著最大的籌碼,她卻沒有用來要挾他。

她沒有怨怪他:你答應了帶我出宮,可你沒有做到。

她沒有責備他:我歡喜你,我幫你做了許多事,可你卻不給我回應。

她只是看著他,一雙眼睛清澈透亮,再不似一個在宮里沾了遍身腌臢的下人,反而像是春日里柳樹下,溫柔望著自己情人的少女。

鍾北里連手足都不知如何安措,在這一刻,他只覺抱著她的自己很卑劣,無能為力地卑劣。

他想說話,卻屢次開不了口。

我……我從未曾歡喜過你,我從未曾像你待我一樣地待你。

你……你當真不恨我?

其實並沒有很久,但鍾北里卻覺得全身都已在寒冷中麻木了。

終於,殷染低低道了一聲:「放下她吧,我來。」

仿佛被人從睡夢中喚醒,鍾北里初時還沒有反應,然後,卻在一瞬之間,發覺懷中的軀體已經失卻了溫度。

少女的呼吸已停了。

***

殷染給嚴鵲兒擦凈了身子、換了一身素潔衣裳,又特意將她咽喉上的傷口掩住了。忙完這些,她才走到屋門前去,鍾北里正坐在門檻上,手中提著一壇不知從何處翻出來的老黃酒。

她在他身邊坐下,抬起頭。

今晚沒有月亮,天邊是慘淡堆積的層雲,雲下是黑黢黢的宮殿,巍峨迤邐到無窮遠的地方。院中的夾竹桃已將落了,樹下散著過早凋零的花瓣,夜色里看不出亂紅,只聽見風將落花墜葉簌簌吹動的聲音。

「是誰干的?」

過了很久,殷染才發問。

鍾北里搖了搖頭,舉起酒壇子對著嘴喝下一大口,才哐啷放下,道:「她這幾日都有些古怪,太皇太後沒了,她有些心事,不肯同我說。」

殷染頓了頓,「她今日去了哪里,這是可以查出來的。太皇太後的死,五——五殿下也在查,總歸有些蹊蹺。天理昭昭,該是誰的罪就是誰的罪,誰都逃不過。」

鍾北里一手撐著頭,轉頭看向她。興許是死亡的沖擊太過猛烈,過去面對著這個女人時心中總會騰涌的欲念與痛苦,此刻全都淡了,而化作一片朦朧的血色。

他知道這就是嚴鵲兒最聰明的地方了。

她一句話也不必說,就已讓他永遠記住了她,永遠記住了自己還欠她一個承諾,一個再也不可能履行的承諾。

昏沉的夜色下,殷染的一雙眸子幽沉似海,不知想到了什么,聲音也低了下去:「我過去還懷疑過鵲兒……她六歲入宮先去了少陽院,卻與我說她一早就伺候著太皇太後……現在我才明白,她是太謹慎了。」

太謹慎的人,往往連朋友都難找,更何況愛人呢?

在宮里呆了十多年的嚴鵲兒,晦暗地活著,又晦暗地死了。誰會在乎她眼中曾經有過怎樣的光亮,她心中曾經有過哪一個人?

鍾北里將一整壇酒都喝完了,才站起來,徑自回屋里將鵲兒的屍體抱起來。殷染站在門邊看著他動作,問:「你要帶她去哪里?」

「帶她回家。」他道,「我答允了她的。再不走,天就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