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冰的笑聲頓住。許久之後,她才慢慢點頭,「不錯,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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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拾翠殿出來,殷染恍惚間以為已經過去了很久,其實還未到黃昏。
很累,同一個經年好友斷交,原來是這么累。
她不知道戚冰錯在哪里,甚至也不知道她究竟有沒有錯。
從拾翠殿後頭繞麟德殿匆匆走過,風漸峭勁,是要入冬的意思了。殷染不敢抬頭,只守在和劉垂文約好的右銀台門邊,等劉垂文過來帶她出宮。
右銀台門統屬右羽林,門外就是右神策,門內毗近翰林院,內朝貴臣都由此來往,殷染不敢大意,只瑟縮著身子,將衣領子拉起掩住了面容。等到過了約定的時辰,劉垂文卻始終沒來,她有些焦急了,迎面卻走來幾個交談著的文士。
她連忙背過身去。
「李兄,俗謂士為知己者死,聖人待你我寵遇如此,豈敢不忘憂報國?」其中一個面皮白凈,看身材倒是玉樹臨風,一雙眼睛眯起來,像有十分精明,「你我一片赤誠,不成功便成仁,也沒什么好說。」
那一個姓李的四方臉孔,表情冷淡,眼睛也無甚神采,只簡短地道:「右門不妥。」
「李兄此言差矣。」前一人擰了擰鼻子,「右門不妥,難道左門便妥了?左門姓孫的倒是比姓高的容易,可左門,還有那個人。」說著,他伸出一只攤開的手掌,五指根根分明。
姓李的沉默半晌,卻是轉頭對第三人道:「此事最緊要的,還是仰仗楊公。只要京兆尹募兵可靠,左門右門,都無足慮。」
殷染捂住了呼吸:京兆尹……京兆尹楊增榮?!
那三人走到門邊便停了口,只給守門將吏驗著名籍。殷染將心一橫,也走過去,跟在了三人後面。
門吏攔住她,上下打量著道:「這位公公,哪宮來的?」
前頭的三人中,有人回頭看她,正是當先發話的那個。
殷染冷淡地道:「我自不是這宮里的,是這門外的。」
門吏被她的語氣嚇住,想及門外就是右神策,高仲甫的人還確實不好惹,一時犯了難。「那公公就不要為難小的了,腰牌可有?」
有是有,只是太假。殷染拿出來晃了一晃就收回去,復加了重重的一「哼」。
前頭那個文士忽然出聲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高小公公。」轉頭對那門吏道:「腰牌也驗了,這位將官,也別太沒眼色不是?」
門吏狐疑地道:「哪位高小公公?」
那文士嗤笑道:「這宮里幾多高小公公,你認得全么?」
殷染道:「多謝崔翰林了,這位將官既不信我,我只好等到我阿耶來。」
被她點破了身份,那文士有些驚訝似的,挑高了眉看她。
——崔慎拜相的詔書今日方下,這小宦官叫他「崔翰林」,是真不知道他升了官,還是有意損他?
殷染低眉順眼,眸光卻是冷的,並不去管對面的幾人腸已九回。那門吏被她一聲「我阿耶」嚇得不輕,只好擺手讓她出門,殷染立刻就快步往外走。她步履輕捷,很快就沒了人影。
李紹望著那「小公公」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你方才倒是謹慎,只怕他也不是真的姓高。」
「高仲甫的兒子有幾個姓高!」出了宮門,崔慎說話就不那么遮掩了。
李紹搖搖頭道:「我只怕我們方才的話,都被他聽去了。」
崔慎臉色一沉,聲音都變了調:「不可能!——就算聽見,他也聽不懂。」
李紹道:「左門右門,有什么聽不懂?只是他聽見了這些,竟然不是直走神策軍,所以我說,他恐怕不姓高。」
崔慎與楊增榮對視一眼,後者終於出了聲:「管他姓甚名誰、聽沒聽見,刀都磨好了,難道還要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