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2 / 2)

美人如鉤 蘇眠說 1742 字 2022-11-10

門外驟然響起一聲不高不低的冷喝,隨即房內兩人便瞧見段雲琅和顏粲前後腳地邁到堂上來。殷染連忙提著鸚鵡架子往內室里去了,段雲琅眼風掠見,輕輕哼了一聲。

年末這兩個月,段雲琅忙得不可開交,但無論如何,交夜總要回來歇息。殷染一向淺眠,總是半夜里被他摸摸索索地鬧醒,再看到他從被窩里鑽出一個腦袋來對著她哀聲喚「阿染」,像是終於回家的小狗,她便想生氣都氣不起來了。

殷染一邊往空中拋著小米,看那鸚鵡蹦跳著來接,一邊想著。夜晚總是溫柔的,她的五郎,在夜里,還是原來的模樣。

可在白日便不是了。

***

「拖,恐怕已拖不住了。」顏粲的話音平鋪直敘,渾不覺得自己在說的是怎樣了不得的事,「龍靖博昨日扯旗,劉公公的人跑死了三匹馬,連夜趕來報給殿下,這時節,恐怕連高仲甫都還不曉得。」

段雲琅如悶頭蒼蠅在房中牢騷地轉了兩圈,陡然又停住腳步,「所以蔣彪也不曉得?」

顏粲一字一頓:「蔣將軍恐怕也不曉得。」

段雲琅冷笑一聲,「好,好,好一個太平盛世!真要等到龍靖博傳檄天下了,我看他高仲甫如何收拾!」

他原定的計劃,讓蔣彪拖住龍靖博,後者縱然要反,也要等到淮陽王受禪之後再反——這樣,他手握重兵,以「清君側」之名再將父親請出來,歸於天子正位,一切也就順理成章。但程秉國等老成之臣也不認同他這做法,說如果聖人並不打算內禪呢?如今聖人受制,政令全出閹豎,高仲甫也並不必要火急火燎地把皇帝變成太上皇。

然而段雲琅卻覺得,會的,二兄一定會逼父皇禪位的。

說是直覺亦可,那個殷畫,不是曾經宣稱她只嫁天子?在麟德殿上,段雲琅和段雲瑾已經徹底鬧翻,他不信對方還能耐心等過這一個年關。

只是現在,說什么都晚了。

龍靖博,已經反了!

「殿下,」顏粲頓了頓,又道,「不妨先將成德那個監軍使傳召回京,斬之。」

本朝以宦官監軍,這回龍靖博造反,追根究底,不過在於與他爭□□力的王彥獲得了監軍使的支持。段雲琅經了這一句點撥,如醍醐灌頂:「你是說,先斬後奏?」

「那人是禍亂之源,先斬後奏,即使他是高仲甫的義子,高仲甫也只能舍棄。」顏粲平平淡淡地道,「到了那時,龍靖博已然傳檄天下了。」

段雲琅皺了皺眉,「若高仲甫定要包庇王彥一黨,而一口咬死龍靖博作逆犯上呢?」

「高仲甫只有禁軍。」顏粲平靜地接了話,「殿下,您也有羽林軍,更何況兵部也在您囊中……」

段雲琅眉心狠狠一跳,「你的意思……」

「西內苑兵變,聖人錯處或有上百,但有一條路,卻是走對了。」顏粲寡淡地笑笑,「那就是募兵。聖人知道兵權至重,天下藩鎮雖多,最要緊的潼關、洛陽等地,鎮守的還是聖人的嫡系。臣料想平叛大事,聖人總不會交給閹豎去做——而平叛,是最能積累軍功人望的事情。」

段雲琅走到堂前,抬頭,對著牆上那一管玉簫,漸漸地出了神。

「殿下,這時候,可容不得一絲一毫的優柔寡斷啊。您只要下定決心,天下都將俯首聽命於您。」顏粲看著他的背影,素來如同死水的目光漸漸地燃起了火光,「成德一地之反亂,或可成就殿下千秋之霸業!」

段雲琅卻好像全沒聽見。他將那玉簫取了下來,簫身不起眼處有一個「臻」字,因久被摩挲,棱角都要磨平,幾乎看不出來。他盯著那字看了許久,道:「他曾與我說,要做一個有德之君,才能入天子七廟、受太牢之祀。」

顏粲突然笑出一聲,「便是當今聖人,仁慈之名素著,如今還不是成了個體面的楚囚?」

段雲琅沒有說話。

顏粲盯著他道:「龍靖博麾下有烏合之眾二十萬,可這滔滔天下,有民人千萬!殿下此時來傷春悲秋,當初又何必讓程相國去老家找臣?臣可不認得什么天子七廟,臣只認殿下!」

段雲琅又靜了半晌,轉過身時,目光已冷沉下來,而於那一片冷中,又微露出譏諷的寒光,「表兄,我何曾優柔寡斷了?」

顏粲一怔,「那殿下……」

「我只是可憐他。」段雲琅冷冷地道,「便按你說的做。」

顏粲眼光一亮,重重行禮:「是!」當即告退而去。

待顏粲的身影轉過了照壁,段雲琅腿下突然一軟。

一直沒有出聲的劉垂文連忙扶住了他,正想轉頭去喊殷染,段雲琅卻揮了揮手,「無事。」眼神冷了一瞬,劉垂文看得清楚,殿下的意思是不要驚動里頭的殷娘子。

劉垂文心頭不禁有些酸澀,費盡力氣將殿下扶到椅上坐好,後者將腿用力抻了抻,表情未見得許多痛苦,嘴唇卻全白了。似乎是牽持了很久,他才終於動了動口,沙啞地道:「去請樊太醫。」

二兄急著御極,高仲甫急著矯詔,龍靖博急著造反,而他,不妨就示人以弱,養養腿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