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1 / 2)

美人如鉤 蘇眠說 1787 字 2022-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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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急雨(一)

「殿下。」十六日晚間,劉垂文頭上撐著一把破傘,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積水到廊下來,拍門喚道,「下大雨啦,咱們晚些再走?」

大門打開,段雲琅一言不發地坐著,大風吹過他的衣發,露出光潔的額頭和沉定的眼。他穿上了象征親藩身份的紫袍玉帶,披了玄黑大氅,發上一頂金冠上嵌著琉璃寶珠。他掠了劉垂文一眼,淡淡道:「我去找鄧質,你帶殷娘子回十六宅。」

女人的身形漸漸自門後的黑暗里顯露出來,她倚著門,低頭看著段雲琅,段雲琅卻並不看她。

劉垂文想起上回自己帶殷娘子「回十六宅」、結果遇到了高仲甫的人圍而攻之,整個人都抖了一抖:「殿下,這——您讓我帶她——」

「這回不會再有事了。」段雲琅似有些不耐煩,「高仲甫已經逃了,十六宅那邊的搜查不了了之,我已讓顏粲去將他們都驅散了。我不可能再讓任何人——」話語突兀地止住,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肩上,手的主人聲音溫柔:「我這便回去等著你。」

段雲琅側首看著那只纖白的手,輕輕地、一字一頓地道:「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所有那些傷害過你的——我要他們一個一個,全都償還回來。」

***

在回十六宅的路上,劉垂文將昨夜大宴上的始末向殷染詳細敘述了一遍。

鄧質原本確是太上皇的人,只是下放到潼關日久,自己難免有了些別的心思;陳留王去了,兩人一拍即合,便定下如是的離間計來。奏報請功,都不署陳留王的名字,顯得只有鄧質占了全功,而後方指揮的又是淮陽王——這副情景落在如高仲甫那樣的有心人眼里,只會認為是淮陽王和太上皇串通一氣做的好事。

「說來,這一步棋,還是娘子您給幫著埋下的。」隔著車頂,風雨吹打的聲音伴著搖晃不已的小燈,劉垂文抿了抿唇,道,「小皇帝駕崩那一晚,若不是您當機立斷,讓太上皇連下數道詔書穩定局面,後事還不知如何呢。」

兩人對視了一眼,倉促間,劉垂文想到了那一晚上……他在御花園附近發現她時,她整個人仿佛已受到了滅頂的重壓,再也不能恢復過來的樣子。他低下了頭,輕聲道:「我那會子沒在承香殿里,後來殿下同我說,是您讓太上皇在小皇帝駕崩的時候,同時下了兩道詔書,是不是?」

「兩道詔書?」殷染微微皺眉。

「其一,是裁奪高仲甫麾下龍武三軍的副使。其二,是命淮陽王監國。」劉垂文道,語氣里有些執拗似的,「殿下說這一定是您的主意。」

殷染微微一笑,「我只說立刻安葬七殿下,讓淮陽王監國,再發兵馳援五殿下。」頓了頓,又道,「我那時神魂俱失,哪里能有那么深的心計,還管到禁軍去。」

這兩道詔書中的心計,或許只有那下詔的人才能解釋——想到此,殷染的眼神一時深了。

她提起那一晚的落魄時神色如此坦白,倒叫劉垂文有些赧然了:「那總之也是您的功勞了。高仲甫那樣的人精,一看這兩道詔書,便自然以為太上皇和淮陽王要聯合起來對付他了;而今日殿下又讓鄧將軍在宴會上故布疑陣,惹得淮陽王和高仲甫兩相殘殺——唉,只是沒有想到,淮陽王竟會就這樣沒了……」

殷染笑笑,覺得劉垂文這話太過天真。你家殿下既然都下了這樣大的決心,怎可能還會顧及自家兄弟的性命?何況還能以此再拖倒殷畫、連及許家,那就更是一舉數得了。

風雨聲中,她這笑容難免有些隔夜的憔悴。劉垂文默了片刻,才又道:「您不要當殿下是個心狠的人……他若當真心狠,就不該回城來。他原可以屯兵京郊,等著城內一切塵埃落定,自己就奉詔進城——登大位了。可他為了放心不下娘子您,還是搶著進了城——您想想,長安城內有多少人恨透了他,眼下他自己才真是危險得很……」

馬車忽而一個顛簸,一陣狂風夾帶著雨點掃入車簾,嘩啦吹熄了燭火。黑暗剎那如潮水般涌來,殷染只聽見劉垂文還在不停地絮叨:「我阿耶說,殿下看著是長大了,可有時候,腦子還是一根筋的。他要來找您,誰也攔不住——您也瞧見他那腿了,是在陝州昏迷了太久,腿便不聽使喚;太醫都說多歇歇或許能好,可他哪里肯歇啊?其實他不愛拄木杖,他不願給人看出來他有毛病……」

殷染抬手拉住了車簾擋著雨水,黑暗中劉垂文的聲音顯得親切而和氣,像是一個久違的家人——她從未想過她還能有家人。劉垂文說了半天,話鋒一轉,「您且等著,殿下會辦好的,這世上,奴婢還未見過有他拿不下的事情……」他撓了撓頭,「也許只有您,讓他花了最多的心思吧。」

殷染莞爾一笑,也不答話。

他要贏了。

那么,她呢?

她的性命,她的前程,她的家人呢?

她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個心狠的人了。她只怕他天真。

這時馬車停了,劉垂文下車去撐了傘,扶著殷染出來,十六宅果然已安靜下來,她隔著雨幕朝隔壁的淮陽王宅看了一眼,只見內里全然黑洞洞的,像是人都搬空了一般。看來高仲甫的人確已被顏粲趕走,而淮陽王一死,他的家便隨即破了。

殷染甫入庭院,便聽見鸚鵡的嘎嘎叫聲,心頭不禁輕快起來。夜色漆黑,雨水沿著傘骨嘩啦啦流下,她走了幾步,忽而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