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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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六月,荷花池中的荷花亭亭玉立,白的像雪,粉的像霞,美不勝收。微風過處,縷縷清香撲鼻而來,越發令人心曠神怡。

荷花池旁的長椅上,一個一身銀灰色宮裝的年輕女子雙眉微蹙,怔怔地望著池中的荷花出神。瞧她也不過十*歲,生得娥眉大眼,唇如櫻桃,雖不及玉琉璃那般清麗絕俗,卻也算沉魚落雁,正是人生最美的年華,可是眼中卻偏偏透著一股淡淡的灰色,仿佛對人生已經徹底絕望。

「咦?是琅王和琅王妃!」站在身後的侍女突然抬手一指,繼而滿臉感嘆,「琅王妃不但醫術高明,而且美如仙子,難怪琅王對她一見傾心。」

自端木凝脂的寢宮出來,玉琉璃正推著楚凌雲往外走,邊走邊說著什么。楚凌雲雖因坐在輪椅上而矮她一些,卻沒有絲毫的不和諧。

灰衣女子轉頭看了一眼,淡淡地挑了挑唇:「琅王一向心高氣傲,若非琅王妃這樣的人,原也難以入他的眼。」

侍女點頭,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登時一亮:「娘娘,琅王妃醫術之高明無人能及,為何不請她來為娘娘瞧瞧?或許她可以妙手回春呢!」

回頭看看侍女滿是興奮的臉,女子不由苦笑了一聲:「千雪你不懂,我這病神仙難救,不過苟延殘喘罷了!」

千雪愣了一下,臉上的興奮瞬間消失大半,卻依然有些不死心:「可是試試總無妨啊,萬一……」

女子搖了搖頭,重新沉默下去。千雪也不敢再多說,只得眼睜睜地瞧著玉琉璃越走越遠,漸漸連背影都看不到了才收回目光,看著女子暗中一嘆:娘娘入宮已三年有余,雖然因為容貌秀美、氣質嫻雅被封為「晴妃」,卻始終纏綿病榻,到今天為止居然一直無法侍寢。

片刻後,另一名侍女依竹快步而來,躬身施禮:「娘娘,古太醫到了,正在前廳候著。」

晴妃,安紫晴點頭,在千雪的攙扶下站起身,慢慢回到了所居的「半柳齋」。大廳內,一個二十來歲的男子已在等候,正是醫術精湛的太醫古文清。看到安紫晴,他忙過來見禮:「臣古文清,參見晴妃娘娘!」

安紫晴點頭:「免禮,有勞古太醫。」

揮手命眾人退下,她輕嘆一聲:「古大哥坐吧,此處已沒有旁人。」

二人落座,古文清卻已經看著她的臉皺起了眉頭:「紫晴,你該不會是超量服用我給你配的葯了吧?可萬萬使不得呀!」

「自然沒有,我都是按你的叮囑服用的。」安紫晴壓低了聲音,不自覺地撫著自己的臉,「怎么,有什么不對嗎?」

古文清側頭打量她半晌,有些疑惑地搖頭:「倒也沒有什么不對,就是覺得你臉上的黑氣似乎比過去重了些。來,我給你試試脈。」

安紫晴點頭,將手伸了過來。古文清擰眉試了半天才收回手,展顏一笑說道:「沒有不妥,是我多心了。你若想維持現狀,便繼續服用我給你配的葯。」

安紫晴嘆口氣,苦笑一聲說道:「我倒不想維持現狀,可……古大哥,他……他好嗎?」

「好。」古文清點頭,「飲食起居一切正常,只是依然沉默寡言。你也知道,心病還須心葯醫。」

安紫晴一愣,眼淚刷的流了下來:「我……我對不起他。古大哥,你告訴他不必再等我了,我已經什么都給不了他。」

古文清笑了笑:「你自己去跟他說,我不想討打。他若不願等你,三年來只怕早就妻妾成群,兒女滿堂了!」

「可我出不去!」安紫晴越發泣不成聲,不得不以手掩口強自壓制,「被『晴妃』二字鎖在之後深宮內院,我哪里都去不了,他這般等下去,何時才是個頭?」

古文清沉默片刻,跟著微微一嘆:「不知道。」

安紫晴怔怔地看著他,眼中的灰色倒是越發濃郁了。

送走古文清,回到房中的安紫晴越想越是愁腸百結,更覺得這座半柳齋仿佛一座牢籠,讓她胸口憋悶,喘不過氣來,眼看就要徹底窒息!不知不覺間,她已跌跌撞撞地奔了出去,重新回到荷花池邊,跌坐在長椅上急促地喘息著!

每一個被選入宮的女子都以為從此可以飛上枝頭變鳳凰,殊不知孤獨寂寞困死宮中,才是大多數人必然的歸宿!

「琉璃你看,我就說此處的荷花很美吧?」

「嗯,的確不錯,香氣襲人。」

正喘息間,耳邊突然傳來交談聲。安紫晴愣了一下,轉頭看時才發現楚凌雲與玉琉璃已經走近。此時再躲閃已經來不及,她只得起身微微拂了拂:「琅王,琅王妃。」

這個閑雅的女子給玉琉璃的第一印象還不錯,她的唇角自然浮現出一絲笑意,然而當她看到安紫晴明顯異於常人的臉,笑意不由一凝,面上卻不動聲色:「琅王,這位是……」

楚凌雲笑笑:「晴妃,三年前與燕淑妃一同入宮的。」

玉琉璃了然,斂衽作禮:「琉璃見過晴妃娘娘。」

「琅王妃免禮。」晴妃微笑回禮,「二位既要賞荷,本宮便不打擾二位的雅興了,告辭。」

看著她走遠,楚凌雲挑挑唇:「琉璃,你覺得她有問題?」

玉琉璃反問:「我說了嗎?」

「你嘴上是沒說。」楚凌雲抬頭看著她,笑得仿佛一只千年狐狸,「不過我看得出來,別忘了,如今我滿心滿腦滿眼都是你,你的一舉一動,甚至一次呼吸都牽著我。」

玉琉璃一陣惡寒,很是無奈:「求求你,別這么肉麻行嗎?」

「好。」楚凌雲無所謂地笑笑,「那你告訴我,你覺得她有什么問題?不會像燕淑妃一樣吧?」

玉琉璃搖了搖頭,輕聲說了幾句什么。楚凌雲顯得有些意外,而且似乎因為她的話聯想到了什么,眼眸微微地閃爍起來。

回到琅王府,楚凌雲剛要送玉琉璃回房歇息,便有下人來報,說寒薇公主來訪。得到許可,楚寒薇低頭耷拉角地走了進來,滿臉委屈地吸著鼻子:「三皇兄,真的不是我害表姐,你要相信我!」

楚凌雲微笑:「我相信。」

「我……啊?」楚寒薇原本准備了長篇大論來證明自己的清白,聞言登時被閃了一下,「你說什么?你相信?」

「嗯。」楚凌雲點頭,「好歹是令人聞風喪膽的琅王,我會連這點起碼的判斷力都沒有嗎?」

楚寒薇頓時眉開眼笑,連連點頭:「你相信我就好!謝謝三皇兄!那……你知道是誰做的嗎?」

楚凌雲與玉琉璃對視一眼,回答得模棱兩可:「是誰做的,誰就會承擔後果。」

楚寒薇似懂非懂,不過既然楚凌雲不曾誤會,她也懶得動這份腦筋,又逗留片刻之後便歡天喜地地離開了。

蠱蟲既除,二人的婚期又漸漸臨近,玉琉璃便暫時回到了晚照山庄,做大婚前最後的准備。見她平安歸來,眾人自是歡喜萬分不提。

夜色已深,狼燕早已鋪好床,又伺候玉琉璃沐浴更衣,等她上床之後才熄了燭火躺到外間的榻上。雖然閉著眼睛,她卻根本不敢入睡,一直機警地注意著周圍的動靜。

琅王看似溫潤如玉,骨子里卻最是冷酷,何況玉琉璃又是他在意的人,同樣的錯誤狼燕已不想再犯第二次,否則楚凌雲會將她咬成渣!

周圍漸漸一片寂靜,並無異常。玉琉璃的呼吸早已變得均勻而綿長,顯然已經進入夢鄉。就連狼燕也漸漸抵御不住睡意的侵襲,意識稍稍有些模糊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夜色中突然出現了一條黑色的人影,宛如鬼魅般無聲無息地潛入了晚照山庄。四處逡巡片刻,他徑直往玉琉璃的住處而來。

透過半開的窗口,他緊緊盯著躺在床上的玉琉璃,眸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然而就在他還未來得及有下一步的動作之時,原本沉睡的玉琉璃突然翻了個身,一雙眼眸璀璨如星:「誰?」

狼燕立刻被驚醒,人影只一閃,已經護在玉琉璃床前:「王妃,怎么了?」

玉琉璃翻身坐起,語氣卻無異常:「窗外有人。」

狼燕吃了一驚,卻絲毫不亂,立刻撮唇發出了一種奇怪的聲音,這才點燃了燭火。片刻後,狼鷹推門而入:「王妃,已經查過,周圍並無異常,狼燕若是沒有聽錯,便說明來人已經離開。」

隱衛之間有一套自成體系的聯絡方法,不同的聲音代表不同的含義,省時省力。方才狼燕發出的聲音,意為「有敵人,速查」。

玉琉璃點頭:「是我先發現的,想必是我一出聲,他便被驚走了。不過如今看來,他並無惡意。」

「並無惡意?」狼鷹皺眉,「王妃是說來人是友非敵?」

玉琉璃皺眉:「暫時還不清楚。不過先不要聲張,尤其不要告訴琅王。」

二人點頭,狼鷹卻轉向了狼燕,頗有埋怨之意:「狼燕,你方才是不是睡沉了?王妃都聽到有人來了,你卻不曾發覺?」

我只是打了個盹兒。狼燕有些委屈,不過不等她開口,玉琉璃已淡淡一笑:「不是她的錯,因為我也不曾聽到任何聲音,只是感覺到了來人的氣息。」

二人大奇:「氣息?」

「嗯。」玉琉璃點頭,「一個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味以及他呼吸之間出入的氣流都是不同的,我對這方面一向比較敏感,周圍是純粹的空氣還是摻雜了旁人的氣息,我可以很快察覺。」

「哇!」二人不由齊聲贊嘆,繼而各自抬起袖子聞了聞,越發好奇不已。

看到二人的表情,玉琉璃忍不住笑笑:「我內力雖然不濟,卻不會任人宰割,要知道,氣息比腳步聲更不容易隱藏。」

這倒是。若是內外功已臻化境,的確可以踏雪無痕,落地無聲,但卻不能永遠不呼吸。即便憋氣的時間比別人長了些,身上也不可能沒有絲毫味道。

二人越發佩服得五體投地,狼燕也更加放了心:「如此更好,再高明的人也休想偷襲王妃了!」

玉琉璃不置可否:「來人既然已經離開,你們便去歇著吧,有事再說。」

二人點頭,各自回歸崗位,一切又恢復了平靜。

遠處的屋頂上,那道黑影臨風而立,安靜得宛如一尊塑像。許久之後,他輕輕摘下了蒙面巾,露出了一張極為俊美而年輕的臉,這張臉對玉琉璃而言並不陌生,因為不久前的七夕盛會上他們剛剛見過。

房中的燭火重新熄滅,黑影才發出了一聲幽幽的嘆息,轉身飛速而去。剛剛走了沒多遠,眼前人影一閃,一道纖細的黑影已極快地掠了過去。他不由一聲苦笑:原來行色匆匆的夜行人不止他一個。

那道黑影卻並不曾注意到自己的行跡已經被人發覺,確定無人跟蹤,他悄無聲息地落在了珩王府的書房前,按照約定的暗號叩響了房門。

「進來。」

門內傳出楚凌躍冰冷的聲音,黑影心中一凜,不動聲色地推門而入,掩上房門的同時摘下蒙面巾一聲嬌笑:「媚兒參見王爺!」

楚凌躍緊盯著她嬌媚的臉,眼中殺機涌動:「柳媚兒,你可知罪?」

冰冷的殺氣撲面而來,柳媚兒暗中心驚,忙斂衽作禮:「媚兒不知身犯何罪,請王爺明示!如果真的罪無可恕,任由王爺責罰!」

「哼!」楚凌躍砰的一拍桌子,身心承受的雙重痛苦瞬間浮上心頭,更令他恨得咬牙切齒,「之前你再三保證鴛鴦蠱只有兩種解法,結果卻害得本王受盡折磨,到頭來更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你說這算不算罪無可恕?」

只要回想起當時的情景,楚凌躍就恨不得殺光所有的人!尤其是楚凌雲與玉琉璃,他們根本就是故意的!故意當著所有人的面告訴他兩只蠱蟲入體之後他會極為痛苦,害得他心生恐懼,進退兩難!

更重要的是白白承受了那些折磨,到最後莫說是抱得美人歸,連玉琉璃的指甲梢他都沒有碰到!

這些經過柳媚兒自然已經知道,早已屈膝行禮:「王爺恕罪!鴛鴦蠱的解法媚兒的確只知道兩種,何況當初媚兒便曾說過,即便有其他解法,媚兒也不知道,只能怪媚兒學藝不精!」

楚凌躍狠狠地盯著她,一時之間卻也不曾再說什么。那第三種解法來自謝冰瑤,柳媚兒不知道毫不奇怪,但這並不能成為她脫罪的理由!

一聲冷笑,他淡然開口:「你害本王受盡苦楚,本王可以不計較,但你必須將功折罪!」

柳媚兒立刻點頭:「是!王爺請吩咐!只要媚兒能夠做到,萬死不辭!」

楚凌躍冷哼一聲,沖她勾了勾手指,待她靠近之後在她耳邊低語幾句。柳媚兒臉上浮現出一絲為難:「這……媚兒會盡力而為!」

楚凌躍點頭:「此事若辦得成,本王既往不咎,否則……你自己看著辦!」

柳媚兒心中暗暗叫苦,卻不敢反駁,只得點頭答應,眉頭微蹙地想著辦法。

楚凌躍正自滿心煩躁,一抬頭卻發現燭光下柳媚兒原本嬌俏的臉更加媚人心骨,嘴角登時浮現出一絲淫邪的笑意:「不過此事並非一日之功,今晚先留下陪陪本王,明日再動手不晚。」

柳媚兒愣了一下,跟著笑得更加柔媚:「是,媚兒遵命!」

楚凌躍手摸下巴,目光漸漸下移:「那還等什么?過來好好伺候伺候本王。」

柳媚兒嬌笑著上前坐在了他的腿上,雙手勾住他的脖子輕輕地喘息著:「是,媚兒來了……」

房中的燭火很快熄滅,只剩一陣陣令人臉紅心跳的聲音不斷傳出,持續了很久。

第二天一早,眾人各自起床用餐,還未放下碗筷便聽到門口傳來一陣笑鬧聲。端木凝安挑了挑眉:「那幫小子來了,琉璃,做好准備。」

玉琉璃含笑點頭:「好,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見見六位哥哥了!」

「其實要我說,不見也罷。」端木書晗晃晃腦袋,「你已經見過我和大哥,那六個小子見不見都沒區別。」

「誰說我們的壞話?」老三端木書湯第一個沖了進來,滿世界地搜尋著玉琉璃,「快快快!閑雜人等閃過一旁,我妹子呢?過來過來!」

玉琉璃早已起身見禮,唇角含笑:「琉璃見過各位哥哥!」

刷拉一聲響,六人已齊齊撲到近前,將她圍了個嚴嚴實實,個個爭先恐後地將見面禮奉上:「妹子!這是三哥的一點意思,祝賀你即將大婚!」

「這是我的!我是五哥!一對玉如意,祝你一生如意,如意一生!」

「喂老五你搶了!我先來,我是四哥……」

「我!我我!我是六哥!哇老七你踩我腳了!」

「你站過去點不就好了……」

玉琉璃只有一雙手,自然拿不了那么多,臉上的笑容早已變成苦笑:這幫哥哥,太熱情了。這是有多缺妹妹啊?跟搶金子似的。

端木書昀與端木書晗並肩站在一旁,各自摸著下巴苦著臉:有點兒糟糕,他們倆似乎忘記准備見面禮了,待會兒補上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端木凝安見人已到齊,立刻端出一家之主的威嚴,命令眾人各自落座,並提出了一件最重要、最嚴肅的事:盡快讓玉琉璃認祖歸宗。

事已至此,一切都是水到渠成,自然無人反對。於是在兄弟八人的張羅下,就近挑了個黃道吉日,玉琉璃跪在端木世家列祖列宗的牌位面前三個頭磕下去,便算是正式回到了自己的家,從此改名「端木琉璃」,徹底認祖歸宗。

依著端木凝安的意思,連「琉璃」兩個字都不願留,怎奈何起了半天名字,卻難以博得眾人的一致認可。尤其是楚凌雲,那更是一位最難伺候的主兒,無論什么名字他都嗤之以鼻,恨不得扔到地上再踩兩腳碾成末兒,氣得端木凝安甩手而去,人家還一臉無辜:「就是不好聽么,怨我?」

此事既了,接下來最重要的便是二人的大婚了。打定主意不再讓任何意外破壞他們的好日子,楚凌雲早已做好足夠的准備,終於順利迎來了他人生中最有意義的一天。

初八,黃道吉日,宜嫁娶。

天還未亮,琅王府便早已進入了空前忙碌的狀態,等到天色微明,府門口已是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人聲鼎沸,笑語喧嘩,只怕皇上大婚也不過如此。一切准備妥當,迎親的大紅花轎當先而出,率領迎親大隊浩浩盪盪地直奔晚照山庄而來。

今日的晚照山庄更是披紅掛綠,喜氣洋洋。有了兄弟八人的加入,吵嚷聲比琅王府有過之而無不及。

端木琉璃安安靜靜地坐在房中,任由狼燕在她頭上來回擺弄,不多時便有些不耐煩地開了口:「還沒好?差不多就行了。」

「差一點都不行!」狼燕嚴肅地搖頭,「王妃,今兒可是您的大日子,必須打扮得漂漂亮亮,否則就算您不怪罪,王爺也饒不了我!梳好了,請王妃起來瞧瞧可有什么不妥。」

玉琉璃這才松了口氣,站起身盈盈轉了半圈:「都一早上了,哪有什么不妥?就這樣吧。」

狼燕已經說不出話來:這……這還是人間女子嗎?分明就是九天仙子下凡塵!任何語言在她的美麗面前都蒼白無力,無法形容萬分之一!

「口水都流出來了!」此時進門的端木書昀打趣一聲,接著卻忍不住驚嘆,「哇!好美啊!怪不得連女孩子都看呆了!」

狼燕這才回神,忙不迭地屈膝見禮,嘆口氣說道:「王爺是哪一輩子修來的福氣,居然娶到王妃這樣的女子。」

端木琉璃依然淡雅如蘭,對她而言,再美再丑都不過一副皮囊,無所謂。

木靈芝早已趕來,拉著她的手左看右看,眼圈漸漸發紅:「琉璃……」

兩個字出口,她聲音已經哽咽,眼中更是有水霧彌漫開來。端木琉璃笑笑,語聲難得的溫和:「娘不必如此,我只是換了個身份,但無論何時何地都是你的女兒,這一點不會改變。」

木靈芝本也是不俗之人,聞言立刻破涕為笑,自有一番清雅高貴:「說的對,是娘矯情了!」

一時間,眾人都圍著玉琉璃說說笑笑,沒有人注意到一個人影自門口一閃而過,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便在此時,只聽門外有人叫嚷……

「花轎到了!新娘子呢!」

「快請新娘子出來!新郎官等急了了!」

「對呀對呀!等著入洞房呢!」

「哈哈哈……」

狼燕哪里還敢耽擱,立刻取過紅蓋頭蓋到了端木琉璃頭上,並扶著她走了出去。眼前只剩一片火紅,端木琉璃心中反而異常平靜,仿佛這一刻對她而言與平時並沒有什么不同。

看到那抹纖麗的人影,騎在馬上的楚凌雲微微一笑,也不見他有任何動作,人已經到了端木琉璃面前,輕輕握住了那雙柔軟的小手:「琉璃,你的手好涼,緊張嗎?」

端木琉璃輕輕搖頭:「不是緊張,只是對未來沒有把握。」

楚凌雲的手一緊,繼而呵呵地笑了:「相信我琉璃,牽著我的手,我們可以走出一個不錯的未來。記住,無論何時何地,我寧舍自己不舍你。」

端木琉璃略一沉默,語聲雖輕卻前所未有的堅定:「我相信。」

楚凌雲又笑:「那么,跟我走。我現在對天發誓娶你為妻,今生今世你就是我的人,無論生死我都守著你。」

不知何時,原本喧鬧的人群已經安靜下來,兩人的對話無比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耳中。眾人不但不覺得矯情肉麻,反覺盪氣回腸,尤其那些懷春的少女,眼中更是流露出掩飾不住的羨慕:今生能得此夫君相伴,夫復何求?

端木琉璃終於上了花轎,楚凌雲更是飄身上馬,帶領迎親隊伍轉身而去。從頭到尾,他沒有讓任何人看到他最狼狽的一面,不是不敢,他只是不願讓端木琉璃的大喜之日出現絲毫的不完美。

作為端木琉璃的兄長,端木書昀等一行八人早已浩浩盪盪地跟了上去,那陣勢果然獨一無二,旁人若有什么不軌的念頭,最好先掂量掂量是不是端木世家的對手!

盡管如此,心頭肉就這么硬生生被人剜走,木靈芝依然覺得滿心牽掛,忍了多時的淚水終於盡情地流下。明白她的感受,秋碧槐上前輕輕挽住了她的胳膊:「靈芝,不必難過,琉璃雖然嫁人了,不是還有我們嗎?我和老爺才是你最親的人呢!是吧老爺……人呢?」

一回頭才發現端木凝安早已沒了蹤影,旁邊已經有侍女答道:「回大夫人:老爺說他不想看到小姐當著他的面被搶走,因此回房躲著了。」

秋碧槐登時哭笑不得:「這老爺子,等著他來安慰靈芝呢,他居然閃人了。」

「沒關系,謝謝姐姐。」木靈芝點頭,干脆趴在她的懷里痛哭起來,「女兒被搶走了,總得允許我難過一下子吧?嗚嗚嗚嗚……」

秋碧槐有些失笑,摟著她一邊勸著一邊將她送回了房中,並叮囑侍女小心伺候。

將她安撫下,忙碌半天的秋碧槐也頗感勞累,打算回房歇息一下。走到院中,侍女畫苑疾步而來,看到她忙屈膝行禮:「大夫人!」

秋碧槐點頭,不曾打算多說。然而就在兩人擦肩而過的一瞬間,她眼中卻突有精光一閃,腳步一頓說道:「畫苑!」

畫苑的身軀微微一僵,瞬間恢復正常:「是,大夫人有何吩咐?」

秋碧槐笑容溫和:「你隨我進來,我有些事吩咐你去做。」

畫苑只好點頭,隨著她一起進了大廳。看到她,正好從房中出來的端木凝安嘆了口氣:「走了?靈芝沒事吧?」

「嗯,哭一會兒就好了。」秋碧槐笑笑,「老爺坐吧,有件事要請您做主。」

端木凝安點頭落座,秋碧槐已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什么,便見他抬頭看向畫苑,眼中冷芒閃爍。

見此情景,畫苑不自覺地一哆嗦,面上卻依然鎮定,仿佛事不關己。秋碧槐淡然一笑,右手隨意做了個手勢:「姑娘,你從哪里來,潛入晚照山庄意欲何為?」

畫苑一呆,腳底下不自覺地後退兩步,強笑著開口:「大夫人您說什么?奴婢……」

「不必費心遮掩。」秋碧槐搖頭,目光已經落到她的腳上,「你雖然易容成畫苑的樣子,也換上了她的衣服,卻認為鞋子被長裙遮住,沒必要更換,是嗎?」

畫苑眼中已經浮現出一絲驚慌,卻依然不肯承認:「大夫人,這本就是奴婢的鞋子,您……」

「姑娘有所不知……」秋碧槐依然微笑,眸中卻有一絲冷意閃過,「在咱們端木世家做事的女子,所穿的鞋子樣式不同、顏色不同,但有一點是相同的:鞋面上都綉著一朵梅花。方才姑娘與我擦身而過時,因為步子邁得大了些,鞋尖正好露了出來,我卻不曾看到梅花。」

畫苑徹底怔住,片刻後不由嘆了口氣:「不愧是端木世家的人,果然神目如電!不過要想知道我是誰,問他就可以!」

她刷的抬手一指秋碧槐身後,夫妻二人本能地回頭一看,畫苑已抓住這個時機飛身而起,眼看就要退出大廳!

然而就在此時,她突然感到一股大力涌來,整個身體已狠狠地摔回到地上,登時痛得叫也叫不出!當她看到身後的一切,眼睛頓時瞪大,這才真正感到了恐懼!

大廳的入口,狼鷹、狼歌、狼武一字排開,個個瀟灑俊逸。轉了轉手腕,狼鷹一臉惋惜:「一巴掌就拍回來了,身手真不夠瞧的。就這兩下子,還想來晚照山庄找麻煩?」

「你們……」畫苑不自覺地向後挪動著,「你們不是去琅王府了嗎?怎么會……」

「王爺早就料到會有人趁今日這個機會搗亂,所以命我等留下照應。」狼鷹淡淡地開口,「姑娘,痛快點說吧!琅王府出來的人別的不說,逼供的手段通常令人發指。」

狼武立刻不滿地翻個白眼:「喂!哪有這么說自己的?你忘了王爺經常說,咱們要以德服人,因為仁者無敵。」

狼鷹連連點頭:「對對對!姑娘快說實話吧,王爺雖然口口聲聲以德服人,其實他那些手段……你懂的。」

這邊兩人磨牙的功夫,狼歌早已不耐煩的一揮手,只聽嗤啦一聲輕響,畫苑臉上的人皮面具已倏地飛走,一張完全陌生的臉展露在眾人面前!

「啊!你……」畫苑大吃一驚,本能地抬手遮擋,繼而便知道根本多此一舉,干脆放下手默不作聲。

見她如此,狼歌更不耐煩,然而就在他要開始逼供之時,畫苑突然渾身一顫,嘴角已經流出一股綠瑩瑩的血,整個人更是軟軟地倒了下去!

「不好!她服毒自盡了!」狼鷹一聲驚呼撲了上去,一把抓住畫苑的手輕輕一試,便恨恨地放開手站了起來,「死了。」

「應該先封住她的穴道的……」狼武也有些後悔,眉頭緊皺,「我們仨都是老江湖了,怎么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

「我方才一直提防著……」狼歌也嘆了口氣,「可是她根本沒有自盡的意思,誰知道會……這下可怎么辦?」

三人對視一眼,端木凝安已經做主說道:「人既然死了,便抬出去隨便找個地方埋了算了。」

三人應了聲是,上前抬起屍體就走。將其放入馬車,趕著車離開晚照山庄,一路出了城才隨便挖個坑將其埋了下去。

周圍重新恢復了寂靜,只有風聲偶爾響起,仿佛在哀怨地訴說。

然而一個時辰之後,埋有屍體的土層突然微微一動,跟著又是一動,一只手突然伸了出來!此時若是有人路過看到這一幕,定會嚇得魂飛魄散,心膽俱裂!

緊跟著,本已死去的畫苑從土里翻身坐起。機警地四處打量一番,確定半個人影都沒有,她立刻起身跳出坑,並將地面恢復原狀,這才飛也似的離開了!

片刻後,草叢中傳出一陣交談:「果然又是假死逃生,沒意思。」

「上次有人偷走燕淑妃的屍體,王爺便懷疑她根本沒死。這女子所用的手法與燕淑妃一樣,她們會不會是一伙的?」

「很難說,世上會假死術的人不少,未必就是同一群人。不過這女子十分高明,呼吸心跳完全感覺不到,若非王爺事先提醒,我都未必看得出來。」

「有燕淑妃的前車之鑒嘛!如果她們真是一伙的,想必就是認為此法高明到了連王爺也能騙過的地步,這才故技重施。」

「對,如此高明的手法,她們怎舍得只用一次。」

「你們確定還要繼續討論下去?那女子走遠了嘿!」

「什么?快追!」

三道人影很快掠出,一路追了上去。那女子大概對自己的假死術也十分自信,完全想不到身後有人跟蹤,雖然本能地邊走邊注意著周圍的動靜,卻並未發現狼鷹等人的蹤跡。

一番左拐右拐,這女子突然轉身進了路旁的茅廁之中,三人只好暫時停下腳步。不多時,一個五六十歲的老婆婆彎著腰走了出來,步履蹣跚。

「好高明的易容術。」狼鷹不由贊嘆,「不過可惜,她又忘了換鞋。」

狼武哼了一聲:「記吃不記打的玩意兒,碰到咱們,算她倒霉。」

大約是篤定自己如今的樣子絕對不會被人認出來,那女子居然不再急著趕路,不知從哪兒摸了個籃子挎在胳膊上,慢條斯理地逛起街來……

此時的琅王府,氣氛已經達到*。

琅王的身份本就極不尋常,再加上端木琉璃出身顯赫,前來捧場的親朋好友、文武百官比楚凌揚大婚時只多不少。將這一切看在眼中,楚天奇只是淡淡地微笑著,一旁的准婆婆霜妃則神情平靜,居然看不出多少喜色。

「吉時已到!新人拜堂!」

隨著一聲吆喝,端木琉璃被狼燕攙扶了出來,雖然紅巾蓋臉,卻遮不住她絕代風華。而當楚凌揚的視線落在她的右臂上,更是忍不住失聲驚呼:「啊!你的胳膊怎么……」

時值盛夏,端木琉璃的嫁衣雖然造價不菲,料子卻十分輕薄,內里是無袖的抹胸裙,外罩一件薄如蟬翼的輕紗,凝脂般的肌膚若隱若現,引人無限遐思。

這身裝扮美則美矣,卻正是因為如此,可以透過那縷薄紗清晰地看到她原本扭曲的右臂早已恢復正常,襯著窈窕的身段和高貴的氣質,羨煞天仙,何況凡人!

楚凌揚這一吆喝,所有人立刻注意到了這一點,驚呼聲登時此起彼伏!楚天奇凝目一瞧,眼中異芒閃爍,面上卻不動聲色地微笑:「琉璃,原來你已將右臂醫好了嗎?這么大的好消息,為何一直隱瞞?」

「臣女想給琅王一個驚喜,好以最美的樣子出現在大婚典禮上,」端木琉璃淡淡地回答,「還請皇上恕罪。」

楚天奇哈哈一笑:「此乃喜事一件,何罪之有?雲兒,你的新娘如此美如天仙,你可開心了?」

「是。」楚凌雲微笑,「無論琉璃是什么樣子,娶到她我都一樣開心。」

他倒是開心了,楚凌揚的臉色早已黑如鍋底,幾乎忍不住奪路而逃,因為知曉內情的眾人都將目光轉移到了他的臉上,有憐憫,有同情,有幸災樂禍,更有嘲弄和諷刺!

當初他正是因為嫌棄端木琉璃右臂殘疾、卑微怯懦才死命退婚,誰知這女子氣質清雅高貴,聰慧無人能及,此刻更是連右臂都恢復了正常,他卻娶了平平無奇的玉瓔珞,這豈不是揀了芝麻丟了西瓜?

之前想要強占端木琉璃的身體而不得,卻反而因此被楚凌雲報復,害得他「纏綿病榻」那么久,每日里連飯碗都端不動,更遑論再施詭計!

幸虧近日來楚凌雲忙於大婚,懶得再搭理他,他才得以漸漸恢復正常,勉強跑來參加婚典,卻不曾想到會看到這一幕!

覺察到他渾身輕顫,玉瓔珞又氣又恨,偏偏無可奈何,只得低聲安慰:「王爺,稍安勿躁!若是鬧將起來,咱們可不占理!」

楚凌揚冷笑不語,根本不理她的茬兒,只是拿一雙眼睛緊緊盯著端木琉璃,目光陰郁而深沉。片刻後,他起身甩袖而去,玉瓔珞和沈心竹忙跟了上去。眾人只當他實在受不了自己的未婚妻今日另嫁他人,自然不以為意,也就私底下議論幾句罷了。

坐在輪椅上拜了天地,端木琉璃被送入洞房。被紅蓋頭遮了半天,她著實有些發悶,不等屁股坐穩便一把將其扯了下來。狼燕嚇了一跳,登時嗔怪地撲過來搶:「哎喲姑奶奶!你怎么給摘了?這個是要留給王爺的!」

「他不是還沒來嗎?」端木琉璃一抬手阻止了她,「先放著,我喘口氣兒。」

狼燕瞅著她,片刻後嘿嘿一笑:「王妃,您是不是很緊張?」

真是主仆,問的話都一樣。端木琉璃看她一眼,淡淡地笑了笑:「換你試試?」

狼燕吐了吐舌頭,不敢再多說。幸好沒過多久,門外便傳來一陣響動,她立刻將紅蓋頭蓋在端木琉璃頭上,歡天喜地地撲過去開門:「王爺來了!」

秦錚推著輪椅入內,徑直推到床前才停了下來:「王爺,我們走了?」

楚凌雲點頭,二人便對視一眼,齊齊退了出去,掩好房門之後卻誰也不肯走,將耳朵貼在門上仔細地聽著。誰知甜言蜜語、海誓山盟不曾聽到,卻聽楚凌雲淡淡地說道:「外面風大,要不要進來聽?」

兩人一下子垮了臉,踮著腳離開了。也是,狼王的牆角哪是那么容易聽的?瞎折騰。

聽到門外已經沒有閑雜人等,楚凌雲才滿意地笑笑,輕輕握住了端木琉璃的手:「琉璃,我來了。」

我聽到了。端木琉璃忍不住翻個白眼,默不作聲。楚凌雲想了想,虔誠地問道:「蓋著這勞什子好別扭,我幫你拿掉吧?」

端木琉璃深度無語,只好沉默地點了點頭。楚凌雲笑笑,一把將紅蓋頭扯下來扔到一旁,唇角的笑意卻微微一凝:「琉璃,你好美。」

端木琉璃俏臉一紅,竟有些不敢看他。耳邊聽到一聲低笑,楚凌雲已坐在她的身側,輕輕捏著她的下巴將她的臉轉過來面對著自己:「看著我,琉璃,除了這條腿,我其實也挺有幾分看頭。」

端木琉璃被迫對上了他深邃的眸子,卻只在里面看到一抹盪漾的柔情。這縷柔情融化了她的緊張,令她稍稍恢復了平日的淡雅從容:「你不是挺有看頭,你是相當有看頭。像你這么英俊的男子,世所罕見。」

楚凌雲失笑:「你是在誇我,還是在誇你自己運氣好?」

端木琉璃笑笑:「兼而有之。」

說話間,她的手自然地下落,卻不經意間碰到了楚凌雲殘廢的腿。覺察到他的身軀瞬間一緊,她卻不曾挪開:「琅王……」

「叫我的名字。」楚凌雲微笑,身體卻跟著一動。

「好,不過你別動。」端木琉璃一用力,按住了他的腿,「凌雲,我們已經是夫妻,彼此之間已可以光明正大地坦誠相對,無需遮掩。」

楚凌雲的眼中閃過一絲冷厲,笑容卻依然溫柔:「是,我知道,但是琉璃,我不想嚇到你。乖,放手。」

端木琉璃搖頭:「我的膽子沒有你想象得那么小,我見過的病人也遠比你想象得多。讓我看看你的腿,或許我可以醫好他。」

說絲毫不動心,自然是假的。看到她居然能醫好嚴重變形的手臂,楚凌雲何嘗沒有想過她也有可能治好自己的腿?然而無數次的失望讓他寧願暫時維持現狀,也不敢輕易開口。

深吸一口氣,他依然搖頭:「琉璃……」

「你不相信我,我不勉強。」端木琉璃拿開手,淡淡地笑了笑,「夜深了,歇著吧。」

說完,她起身走到梳妝台前落座,慢慢卸著妝。看著她纖麗的側影,楚凌雲沉默片刻才淡然開口:「琉璃,我不是不相信,只是……」

「不必解釋,我沒事。」端木琉璃回頭看他一眼,笑容清淡如秋水,「凌雲,我一向不喜歡勉強別人做任何事,所以我真的無所謂。」

推動輪椅來到端木琉璃面前,楚凌雲靜靜地看著她:「琉璃,我以為這么久以來,你的銳氣和傲氣已經被我挫得差不多了。」

端木琉璃動作一頓,眉頭微微一皺:「有關系嗎?」

楚凌雲又沉默,等她卸完妝之後才輕輕嘆了口氣:「很晚了,歇著吧。」

端木琉璃的氣息微微一窒,楚凌雲已接著說道:「你好好睡,我就在書房,有事只管來找我。」

說完他轉動輪椅往門口而去。端木琉璃反倒愣了一下,起身問道:「你……你不睡這里?」

「我不。」楚凌雲搖了搖頭,「你只管安心睡你的,我保證連只蒼蠅都不敢來打擾你。」

房門打開又關上,端木琉璃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稍稍松了口氣:雖然已是夫妻,楚凌雲對她而言卻依然無比陌生,要她與一個陌生人肌膚相親,說實話她做不到。

楚凌雲堅決不肯讓她看他的傷腿,這份不信任她不可能不在乎,只是想不到居然被楚凌雲看了出來。由此可見,他們之間依然需要磨合。

確定楚凌雲沒有與她洞房花燭的意思,端木琉璃簡單洗漱之後上了床,不多時便沉沉地睡了過去。她相信,不經琅王的允許,這房中的確連只蒼蠅都進不來。

燭影閃爍,映照著楚凌雲平靜的臉。秦錚推門而入,順便撇了撇嘴:「洞房花燭夜,新郎官獨自在這里做冷板凳?王爺,你要不要這么『溫柔體貼』?」

楚凌雲看他一眼,沒有做聲。秦錚越發大膽,哼了一聲說道:「我知道,你是怕自己的樣子嚇到王妃,可是您也知道,王妃的膽子沒有那么小……」

「閉嘴。」楚凌雲冷冷地打斷了他,「她的膽子是不小,你的膽子也夠大了是不是?」

秦錚一哆嗦,立刻賠上滿臉諂媚的笑容:「屬下不敢,屬下膽小如鼠!屬下有內情稟告。」

楚凌雲懶得理會他:「說。」

「是。」秦錚點頭,鄭重其事地說著,「王爺,狼鷹來報,那個假畫苑在街上逛了半天,夜深之後才悄悄潛入城中某客棧,而跟她碰面的那個人,應該是鳳靈教如今的教主柳媚兒,假畫苑則是柳媚兒座下的左護法韓音子。」

「是她?」楚凌雲淡淡地笑了笑,「原來他們的目的是……」

「嗯,*不離十。」秦錚點頭,「不過柳媚兒也太小瞧端木世家了,以為派出區區一個護法便可達到目的?」

楚凌雲不置可否:「可曾驚動她們?」

「沒有,」秦錚搖頭,「狼鷹還在等候王爺進一步指示。」

楚凌雲抿了抿唇,興致缺缺地揮了揮手:「我現在沒工夫陪她們玩,小懲大誡,以後再說。」

秦錚詭異地笑笑:「是。」

於是就在琅王的大婚之夜,鳳靈教主柳媚兒接到總壇的飛鴿傳書:「急稟教主:養蠱密室突然失火,發現時整座密室已化為灰燼,速歸!」

看到這幾行字,柳媚兒當場昏厥,口吐白沫,好不凄慘。那密室里飼養著好幾種絕世奇蠱,她嘔心瀝血近十年才好不容易養活,居然就這么付之一炬了?

狼王的「小懲大誡」,也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

第二日一早,端木琉璃剛剛起床,狼燕便敲門入內伺候。輕輕梳理著她的如雲秀發,狼燕嘆了口氣:「王妃,王爺獨自在書房坐了一夜。」

端木琉璃沉默,片刻後淡淡地開口:「你在指責我?」

「屬下不敢!」狼燕嚇了一跳,忙不迭地搖頭,「屬下只是不懂,嫁給王爺,王妃是否覺得委屈?」

端木琉璃久久不曾開口,直到狼燕幫她整理好一切,她依然保持著沉默。然而起身一回頭的時候,卻發現楚凌雲就在門口靜靜地看著她微笑:「琉璃,這個問題我也想知道答案。」

端木琉璃倒是接著搖了搖頭:「沒有,你多心了。我若覺得委屈,根本不會嫁。」

「嗯。」楚凌雲點頭,轉身便走,「出來吃飯吧,一會兒還要入宮敬茶。」

當二人收拾好一切入宮,楚天奇等人已在此等候。施禮起身,侍女早已備好茶水。敬過了皇上、太後等人,楚凌雲帶著她來到楚凌揚面前,微笑開口:「琉璃,大皇兄你早就認識,去吧。」

端木琉璃點頭,雙手捧過茶杯:「大皇兄請喝茶。」

楚凌揚目光陰沉,簡直無法說清心中那混合著氣惱、怨恨、懊悔……等等的諸般滋味。緊盯著面前這女子俏如天仙的臉,他心中不停地吶喊:我的!我的!本來應該是我的!

楚凌雲眸中寒光一閃,一縷指風無聲無息地射出,宛如利刃!頰上登時一陣尖銳的劇痛,楚凌揚不由一聲尖叫:「啊喲!」

眾人立刻被驚動,紛紛轉頭看了過來,他只得咬牙強笑:「有……有蚊子,沒事。」

心下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不敢再耽擱,伸手接過茶杯一飲而盡,皮笑肉不笑地開口:「端木琉璃,本王祝你和三弟白頭偕老,百子千孫!」

端木琉璃點頭稱謝,飄然而去,只余一縷沁人心脾的清香。走了幾步,楚凌雲若無其事地開口:「二皇兄你也認識,不過他一向只喝白水,去吧。」

楚凌霄依然長袍加身,佛珠在手,一派寧靜超然。接過茶杯象征性地喝了一口,他含笑點頭:「辛苦了。」

端木琉璃斂衽作禮,來到了四皇子楚凌躍面前:「四弟,請喝茶。」

可憐的珩王剛剛受盡了鴛鴦蠱的折磨,元氣大傷,暫時也整不出幺蛾子,否則他怎會甘心讓她順順利利嫁給琅王,導致自己由「表哥」變成「四弟」?

此刻看到一襲枚紅色宮裝、明艷不可方物的端木琉璃,他暗中幾乎恨得咬碎了牙根,拼盡全力才滿臉平靜地接過了茶杯:大皇兄的半邊臉頰又紅又腫,分明是三皇兄這只大蚊子「叮」的,他不想重蹈覆轍,來日方長!

跟著楚凌雲又走了幾步,面前的男子端木琉璃卻十分陌生。雖然坐在一旁,卻也看得出此人身材頎長,身形挺拔,不乏皇室中人的優雅貴氣。此人雖同樣劍眉星目,俊美無雙,卻面無表情,神色冷淡,周身都散發著強烈的孤獨和冷傲,似乎異常反感旁人靠近。

笑了笑,楚凌雲說道:「這是五弟,寧賢妃之子,珺王楚凌飛。五弟一直在外公干,我大婚前日剛剛趕回。」

端木琉璃與他對視一眼,眸中閃過一絲微光:「五弟辛苦了,請喝茶。」

「不敢。」楚凌飛接過茶杯,淡然開口,「三皇兄的面子是一定要給的,請。」

接下來是六皇子楚凌溪,他心性純真,自不會有那么多彎彎繞繞,乖乖喝了茶坐在一旁,由衷地替兩人高興。

重新斟了茶,兩人來到了蘭德妃之子、也就是七皇子、琰王楚凌歡面前。不同於楚凌雲等人的俊美,他多少有些尖嘴猴腮,一雙小眼中更是精光閃爍,一看便不是個簡單的主兒。接過茶杯,他倒是眉眼含笑:「三皇兄與三皇嫂終於締結連理,實在可喜可賀,小弟先干為敬!」

八皇子、璋王楚凌昭與九皇子、珣王楚凌炎坐在一起低聲談笑,樣子分外親熱。這也難怪,他們同是庄德妃之子,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遺傳了楚天奇的基因,這兩人雖不及楚凌雲那般龍章鳳姿,卻也英俊不凡。

看到端木琉璃過來敬茶,二人忙起身接過,道謝後各自送上祝福。重新落座之後,二人卻彼此對視一眼,各自含義未明地微笑著。

敬完茶,端木琉璃站到楚凌雲身後,一舉一動優雅得體,越發令很多人心癢難搔。

直到敬茶完畢,楚天奇才含笑開口,叮囑二人要相敬如賓,彼此謙讓,所謂家和萬事興。楚凌雲也不插口,只管靜靜地聽著。

然而就在這時,他突然渾身一僵,眼中陡然閃過一縷寒芒!暗中一咬牙,他假裝不經意地抬了抬手,一縷指風刷的射向了端木琉璃的昏睡穴!端木琉璃猝不及防,登時渾身一軟倒了下去!

「琉璃!」楚凌雲一把將她摟在懷中,作勢搖晃了幾下,「父皇,琉璃身體不適,容我先行離開!秦錚,我們走!」

秦錚也已瞧出事情不對,哪里還敢耽擱,上前推著輪椅如飛而去。楚天奇倒是吃了一驚,皺眉問道:「好好的琉璃這是怎么了?」

楚凌揚等人彼此看了一眼,各自搖頭,暗中冷笑:誰管她是怎么了,死了最好!

推著楚凌雲一路疾行,很快出了皇宮。秦錚不敢停留,壓低聲音問道:「王爺,怎么了?」

楚凌雲微微喘息了兩口:「我體內的寒毒……突然發作,事情怕是有些不對。」

「怎么會?不是大婚前一日才發作過嗎?」秦錚吃了一驚,不自覺地做著猜測,「難道寒毒進一步加重了?」

楚凌雲搖了搖頭,目光突然一凝:「小心!」

與此同時,秦錚已經頓住腳步,刷的護在了楚凌雲身前:「哪路的朋友,出來見面吧!」

這一聲出口,出是出來了,只不過出來的不是人,而是箭!無數支長箭陡然從四面八方沖著三人疾射而來,尖銳的破空聲混在一起,令人毛骨悚然!

來人顯然打算置三人於死地,這狂風暴雨般密集的長箭仿佛形成了一個龐大的罩子,泰山壓頂一般從半空罩下,存心讓他們無路可逃!

看到這一幕,饒是秦錚已經跟著楚凌雲出生入死多年,見過無數的陣仗,臉色卻也不由微微地變了!刷的拔出腰間的長劍,他一邊格擋一邊急聲喝道:「王爺退後!保護好王妃!」

他手中的「多情劍」堪稱世間極品,吹毛斷發,鋒利無比!隨著他的動作,無數長箭被攔腰斬斷,四散紛飛!

與此同時,楚凌雲已拼盡全力在輪椅上某個地方用力一按,只聽刷的一聲輕響,一個網狀的鐵罩子由後向前扣了過來,瞬間將兩人護在了其中,緊跟著便是叮叮當當之聲不絕於耳!

眼中寒芒閃爍,楚凌雲緊跟著按向另一處,一道金光驟然沖天而起!隨著啪的一聲炸響,空中頓時綻放開一朵絢麗的七彩花,久久不散!

見二人暫時無恙,秦錚略略松了口氣,眼中的光芒更加冷銳,格擋長箭的同時,他已可以隨時反擊,只聽幾聲慘叫不時傳來,顯然已經有人中招!

然而對方既然勢在必得,損失區區幾個人手根本無傷大雅,更改變不了如今的局勢!又過片刻,秦錚一聲悶哼,一支長箭已經順著他的肩膀擦了過去,頓時血流如注!

「秦錚!讓開!」

這一幕令楚凌雲眼中的溫度降至冰點:誰敢傷害他在乎的人,殺無赦!眼見秦錚讓到一旁,他咬牙控制著已經麻木到幾乎喪失知覺的右手,連續按了下去!

無數各種各樣的暗器陡然從輪椅的所有方向和角度疾射而出,陽光下折射出藍幽幽的光芒,顯然淬有劇毒!

暗器瞬間在各個角落隱沒,慘叫聲登時響徹雲霄,射向三人的長箭瞬間稀疏了許多!然而此時的楚凌雲已經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整個身體徹底陷入麻木僵硬之中,再也動不得分毫!

暗器,很快停止發射。透過鐵罩的小孔可以看到,楚凌雲的眼中除了徹骨的寒意,更有深沉的悲哀和恨意:虎落平陽,蒼鷹折翼,還有什么比這更悲哀?

大約是意識到了這一點,只聽一人大聲喊道:「兄弟們,上!琅王劇毒發作,已經動不了了!趁此機會殺了他!」

「是!」

周圍轟然答應一聲,無數黑衣蒙面人已從天而降,如亡命之徒一般向輪椅圍了過來!

秦錚一聲冷笑,顧不得流血的肩膀,長劍一揮殺了過去!但見鮮血飛濺,地上已經多了十幾具屍體!秦錚的功夫雖不及楚凌雲,卻也是萬中無一的高手,絕對千萬軍中如入無人之境的人物!

然他畢竟只有一個人,無法同時守住四面八方,依然有不少人竄到了輪椅近前,各自揮舞刀劍砍了下去,卻只能聽到叮叮當當的響聲:那鐵罩子乃是百煉而成,堅固無比,尋常刀劍根本奈何不了他!

為首一名黑衣人略一沉吟,陡然一聲獰笑,迅速自懷中掏出一根主管,接著扯下蒙面巾對准其中一個小孔就要用力一吹……

那竹管中顯然藏有劇毒,此時的楚凌雲動彈不得,端木琉璃又陷入昏睡,這一下若是吹進去,後果……

「啊!」

一聲凄厲的慘叫陡然響起,那黑衣人手中的竹管啪的落地,整個人也通的倒地而亡,後心已經插著一柄飛鏢!

刷刷刷!

無數人影再度從天而降,原本圍在輪椅前的黑衣人已經紛紛倒地,有的甚至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待幸存的黑衣人看清這幫人右手背上的狼頭,瞳孔不由一縮:「天狼?」

狼王楚凌雲親手所訓,以善用暗器令人聞風喪膽,水准直逼他們的主子!

天狼一現身,但見漫天暗器飛舞,眨眼間場中的黑衣人站著的已經不多!見勢不妙,其中一人厲聲喝道:「撤!快!」

「撤?」秦錚一聲冷笑,吐字如冰,「殺!一個不留!」

「是!」

一聲令下,所有人雙手齊揚,那些黑衣人根本來不及反應便紛紛倒地,現場已是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眼見所有人都被解決,眾人才奔到輪椅前齊齊跪倒:「屬下來遲,王爺恕罪!」

楚凌雲悄無聲息,心中有數的秦錚立刻上前:「事出突然,非你等之過,王爺不會怪罪!帶上活口,保護王爺和王妃速速回府!」

所謂「一個不留」並非真的趕盡殺絕,長久的合作已經培養出了旁人無法比擬的默契,只要楚凌雲或秦錚說出這句話,意思便是其余人殺無赦,撿著像是首領的留下幾個活口,只需用淬有迷葯的暗器將其擊昏即可。

片刻後,秦臻已經推著輪椅,在天狼的護送下迅速離開,只余一片狼藉,以及空氣中那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當端木琉璃清醒過來,才發現日已西斜,暮色即將降臨。皺眉回憶了片刻,她的意識卻停留在敬茶之後的那一刻,後來究竟發生了什么?

翻身坐起,狼燕已經過來伺候:「王妃,您終於醒了。」

「嗯。」端木琉璃點頭,「狼燕,我怎么了?王爺呢?」

狼燕抿了抿唇:「王爺他……」

端木琉璃目光一凝,跳下床就竄了出去。狼燕愣了一下,忙隨後跟上:「王妃慢些!王爺在前廳!」

沖到前廳,一眼看到楚凌雲正坐在椅子上喝茶,端木琉璃微微松了口氣,接著卻又皺起眉頭:「你體內的劇毒又發作了?怎么臉色那么難看?」

楚凌雲淡淡地笑了笑:「不是發作那么簡單,琉璃你知道嗎?只差一點點,你如今醒來能夠見到的,可能就是我的屍體。」

端木琉璃有些吃驚:「怎么回事?」

「是啊王爺,究竟怎么回事?」秦錚跟著開口,「您這次劇毒發作比以往哪一次都厲害,險些嚇死我!」

楚凌雲的神情很平靜,如果忽略他眼中那刀鋒般的冷銳:「自然厲害,因為這次我體內的寒毒並非自然發作,而是被人硬生生地引發的!」

端木琉璃不解:引發?

「什么?」秦錚是用毒高手,一聽此言自然大吃一驚,「也就是說,此人對王爺體內的寒毒十分了解,這才能夠強行令其發作?」

楚凌雲點頭:「不錯。大婚前一日劇毒剛剛發作,間隔的時間絕不可能那么短!而且方才在宮中,我突然聞到了一股淡淡的味道,跟著便覺得寒毒突然失去控制。為掩人耳目,我不得不點了琉璃的昏睡穴,假裝是她身體不適,這才立刻退了出來。」

端木琉璃恍然:「你說味道既不香也不臭,甚至不是酸甜苦辣任何一種,反倒更類似雨後空氣的那種濕潤,是不是?」

楚凌雲立刻點頭:「是,原來你也聞到了?」

「嗯。」端木琉璃點頭,「而且一進門的時候我便聞到了,卻並未在意,想不到其中居然暗藏殺機。」

楚凌雲聞言反倒不解:「一進門?怎么會?我聞到那股味道之後,寒毒便立刻發作了,那個時候距離我們進門已經很久。」

端木琉璃沉吟著說道:「當時雖然不曾留意,不過我可以確定那股味道一開始的確很淡,若有若無。直到你點我的昏睡穴之前的片刻,才突然濃了起來。」

秦錚點頭:「如此說來事情已經很明顯了:那股味道應該是來自一種能夠引發王爺體內寒毒的葯物,主謀怕一開始下的葯太重會引起王爺的警覺,因此用量極輕。直到王爺放松警惕,或者說已經被那種葯物侵襲,他才突然加大葯量,試圖令王爺迅速失去反抗能力!」

楚凌雲笑笑:「寒毒發作,我能當場一命嗚呼最好,即便還能支撐,我也會本能地選擇立即離開,而他們已在宮外布下天羅地網,我自然插翅難逃。」

見端木琉璃臉有疑惑之色,秦錚將方才的廝殺簡述一遍,末了總結:「一切都是他們提前計劃好的,堪稱天衣無縫,而他們唯一沒有算到的便是『天狼』的出現。」

「蚍蜉撼樹,不自量力。」端木琉璃淡淡地開口,「如果這樣便能成功,凌雲怎能活到今日?」

「謝謝誇獎。」楚凌雲美美地笑了笑,「不過不可否認,這是歷次暗殺之中最凶險的一次,若非天狼及時出現,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這樣的暗殺已經很久不曾出現了,因為他們知道並非王爺的對手。」秦錚冷笑一聲,「這次他們也不過是仗著找到了能夠引發寒毒的葯物,才以為必定馬到成功,結果還是無功而返。」

便在此時,狼鷹入內稟報:「王爺,那幾名刺客醒了。」

楚凌雲點頭,示意他將刺客帶進來。狼鷹施禮退下,不多時與狼武等人一起驅趕著幾名黑衣人走了進來。幾人的蒙面巾已經被除去,個個相貌普通得宛如海灘上的一粒沙子。

楚凌雲含笑開口:「幾位怎么稱呼?」

幾人對視一眼,其中一人有氣無力地說道:「落到狼王手中,咱們認栽,不必多說,要殺要剮隨便。」

渾身使不出絲毫力氣,甚至連咬舌自盡都做不到。方才走那幾步路就幾乎要了他們的命,更遑論做別的。

楚凌雲也不在意,依然保持著微笑。不過不等他再說什么,端木琉璃已低聲在狼燕耳邊吩咐兩句,繼而站起身淡淡地說道:「真的要殺要剮隨便?那我就不客氣了?」

楚凌雲含笑看著,居然並不打算阻止。愛妻一臉胸有成竹,他也想看看她究竟有什么殺手鐧。

走到幾人面前,端木琉璃手中已多了一把鋒利的匕首,刀鋒閃爍著森冷的光芒。慢慢把玩著匕首,她淡然開口:「各位一定聽說過凌遲吧?行刑時需將犯人身上的肉一片片地割下來,而且割夠刀數之前,必須保證犯人不會咽氣,否則行刑者就要受到懲罰。」

幾人對視一眼,先前那人已一聲冷笑:「琅王妃不必嚇唬咱們,咱們過的就是刀頭舔血的日子,還怕千刀萬剮?」

端木琉璃不在意地笑笑:「聽人說被判凌遲的人有些居然能夠挨幾千刀而不死,我是不相信的,便親自做了試驗。誰知無論我如何小心地避開要害,並將每一片肉都割得薄如蟬翼,最多的一次也不過割了四百五十二刀,那人就氣絕身亡了。因此我想多半是那些人吹牛,你們說呢?」

頭腦中想象著這個絕色女子拿著匕首饒有興致地切割人體的場面,幾人只覺胃部一陣痙攣,面上的肌肉早已開始扭曲。

情知今日這場折磨已經躲不過去,那人咬牙,強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琅王妃若有興趣,可以在我身上試試,說不定可以割到上千刀。」

「好主意。」端木琉璃微笑點頭,居然滿臉贊成,「不過刀子入肉必定十分疼痛,你必定會大喊大叫,即便咬牙苦忍也會耗費很多體力,我怕你支持不住。何況那畢竟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扔了可惜,所以不如我一邊割,你一邊吃,既不會浪費,又可以隨時補充體力,你覺得如何?」

那人渾身一顫,只覺不只是胃,五臟六腑都痙攣了起來,眼看就要吐個滿地!拼命咬了咬牙,他狠狠地瞪著端木琉璃:「你……妖女!你敢?」

狼燕拿著個小罐子走了出來,端木琉璃轉頭一看,笑得更加溫柔:「鹽為百味之首,若是少了它,再好吃的東西都會難以下咽。所以我每割你一片肉,都先蘸上些鹽再送到你嘴里,你說好不好?」

大約是看出端木琉璃沒有開玩笑的意思,那人的臉上終於流露出驚慌:「不……不……」

「不?不好吃?」端木琉璃「困惑」地皺眉,「你的意思是還要加些別的作料?那你喜歡什么?胡椒、辣椒?或者孜然、五香粉?」

那人抖得越發厲害:「你……你……不……」

「還不?」見他幾乎已經崩潰,端木琉璃眼底閃過一絲冷銳,面上卻故作恍然大悟撞,「啊!我懂了!原來你不喜歡吃生的,也好,狼鷹,去搬爐子,咱們烤了給他吃。」

「嘔!」

旁邊一人終於支撐不住,突然劇烈地嘔吐起來。此人雖然臉色發白,卻還能勉強支撐,冷笑一聲說道:「琅王妃不必白費心思,你嚇不倒我!」

端木琉璃笑笑:「好,那我就告訴你,我不是嚇唬你!」

刀光一閃,但見鮮血飛濺,匕首上已經挑著一片剛割下的肉!那人這才感到肩頭一陣劇痛,忍不住「啊」的叫了一聲!

「你看,我就說你會大喊大叫,耗費體力。」端木琉璃惋惜地搖搖頭,嘖嘖嘆息,「來,等不及升火了,你先來片生的。」

說著,她居然真的將匕首伸向了鹽罐。一直默不作聲的楚凌雲突然皺了皺眉:「琉璃!秦錚。」

秦錚點頭,上前將匕首接了過來:「王妃您歇著,這等粗活交給屬下就好。」

端木琉璃也不反對,若無其事地退回來落座。楚凌雲看她一眼,微笑不語:琉璃,你總能時時給我各種各樣的「驚喜」。

秦錚仿佛也覺得很好玩,挑著那片肉蘸了些鹽,慢慢送到了那人的嘴邊:「來,乖乖張嘴,想必味道不錯,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那人拼命閉緊了嘴巴躲閃,片刻後終於崩潰一般嘶聲大叫:「我不要吃!殺了我!殺了我!求求你殺了我!」

秦錚搖頭:「那不行,我還沒玩夠,怎么舍得殺了你?快張口,不然我給別人吃了?」

說著,他移動手腕一轉,突聽最先嘔吐的那人尖聲叫道:「我說!我什么都說!不要給我吃!」

秦錚滿意地笑笑,這才將匕首扔下:「早這樣不就好了?省得受這些罪。來,說說是怎么回事。」

那人還不曾緩過氣,依然在劇烈地喘息。挨了一刀的黑衣人雖然還未松口,卻並沒有阻止的意思,顯然也不希望秦錚繼續,這妖女從哪里學來這些折磨人的手段?也太變態了!

好一會兒之後,那人才搖了搖頭:「其實我說與不說並沒有太大的區別,因為我們都是聽人命令行事的……」

秦錚眉頭一皺:「聽誰的命令?」

那人搖頭:「不知道,是真的!我們來自五湖四海,有整日無所事事的街頭混混,也有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乞丐,可謂形形色色。但是幾年前,卻被人打昏帶走,醒來時一個蒙面人說已經給我們下毒,每月都要服一次解葯,否則必定腸穿肚爛而死。我們沒有辦法,只能聽他的命令。」

秦錚回頭看向楚凌雲,後者已經淡然開口:「你們一共執行過幾次命令?」

「我們是第一次,」那人回答,「不過其他人也執行過別的命令,但因不在一起,所以無法打聽。那蒙面人也不准我們互相打聽,一旦發現便不給解葯,讓他劇毒發作而死。」

楚凌雲點頭:「你們平日住在何處?」

「居無定所。」那人嘆了口氣,「基本上每天都換一個地方,那蒙面人說這樣可以防止被人發現。」

楚凌雲沉吟片刻,接著問道:「這次你們接到的任務是刺殺本王?」

那人點了點頭:「是。蒙面人說琅王出現之時必定已經劇毒發作,毫無反抗之力,殺你易如反掌。」

是易如反掌,不過是被人殺得易如反掌。

楚凌雲笑笑:「那蒙面人有什么特征?」

那人搖頭:「什么都沒有。我們並不曾受過嚴格訓練,不過一群烏合之眾,難保不會落入敵手,他怎會留下特征等我們招供?」

楚凌雲又問了幾句,卻始終沒有有價值的線索,便揮手命人將他們帶下去。

秦錚忍不住撇了撇嘴:「怪不得不禁嚇,原來是些乞丐混混!若是些受過嚴格訓練的殺手,王妃這一招只怕就失靈了。」

楚凌雲輕輕握住端木琉璃的手,眸中閃爍著睿智的光芒:「正是因為看出這些殺手不入流,琉璃才會選用此法,對不對?」

端木琉璃點頭:「一個真正的殺手,絕不會有那么松散的眼神。而我用的正是逼供的最佳手段:攻心為上。」

秦錚恍然,繼而惋惜地嘆了口氣:「可惜,忙活半天卻是一場徒勞,什么線索都沒有。」

端木琉璃想了想,輕輕搖了搖頭:「其實也不是一無所獲,至少我們已經知道,那蒙面人很肯定凌雲離開皇宮時必定已經寒毒發作……」

「我知道了!」秦錚點頭,「也就是說,宮中有他們的內應!」

這個所謂的內應自然就是放出葯物令楚凌雲寒毒發作的那個人,或者至少與他有關!那么目標就很明確了。

沉默中,端木琉璃突然開口:「除了珧王與珣王,其余幾位皇子都有嫌疑。」

楚凌雲與秦錚對視一眼,微笑開口:「為什么?」

「珧王沒有問鼎皇位的野心,珣王沒有問鼎皇位的能力。」端木琉璃回答,「除了他們兩人和你,六位皇子的眼睛都盯著那把龍椅。」

楚凌雲沉默,居然並不打算繼續問下去,甚至有些懶懶地說道:「此事既然是他們之一所為,查與不查倒是沒有多大區別了,即便查到了,他們也不會承認。」

端木琉璃皺眉:「難道就這么算了?」

「不會就這么算了,只不過要等待時機。」楚凌雲垂首看著自己的腿,突然轉移了話題,「不過琉璃,因為方才的事,我已確定你不會被我的樣子嚇到,所以如果你還感興趣,替我看看這條廢腿如何?」

端木琉璃怔了一下,搖頭嘆了口氣:「我說過讓你相信我,你娶到的並不是弱不禁風的林妹妹。」

楚凌雲點頭,突然反問:「弱不禁風我懂,只不過……林妹妹是誰?」

端木琉璃一臉若無其事:「我就那么隨便一說。你應該還有事交代秦錚,我先回房等你。」

等她離開,楚凌雲臉上的微笑才漸漸消失。秦錚上前幾步:「王爺,你知道是誰,對不對?」

「你不知道嗎?」楚凌雲眼中有一閃而過的恨意,「不過可惜,沒有證據。」

秦錚沉默片刻:「你要報復誰,還需要證據嗎?只要知道是他就夠了。就算他與別人不同,依你的功夫也完全可以將他置於死地,你為何一直按兵不動?」

楚凌雲以手支頜,突然笑得十分溫柔:「因為我要的不是讓他死,而是讓他看到他最不希望看到的結果,那對他而言,將比死更難過。」

看著他的笑容,秦錚打了個寒戰,接著嘆了口氣:「如今最重要的是希望王妃真的可以幫您找到血寒玉,那就萬事大吉了。」

楚凌雲不置可否:「將那幾個刺客扔出去,再派人清理一下這里。我估計街上那場刺殺很快就會驚動父皇,他若派人來,你照實回稟。」

回到房中,端木琉璃過來相迎,將他推到床前,並坐在了他的面前。楚凌雲依然有些遲疑:「琉璃,讓你看到我走路的樣子已是我的極限,其實我真的不想讓你看到我丑陋的身體。」

端木琉璃微笑:「你怕吃虧啊?那我先讓你看我的身體好不好?」

楚凌雲苦笑:「不要引誘我好不好?你那么美,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克制著沒有碰你,你當那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嗎?」

端木琉璃笑容一凝:「為什么要克制?我已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普天下除了你,誰還有資格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