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宋景微點頭，然後對著門外說道：「我們可以開門讓你們進來找人，但是你要保證，不能要她的命。還有她女兒……盡量讓她嫁得好點。」始終是楊氏的親戚，要不然宋景微不會多說一個字。

「好！那就開門吧，我保證不打死她。」王家大婦說道。

沈東明就過來開門了，王家大婦帶著七八個身強體壯的家丁，浩浩盪盪地走進來。

「我看見她們往那邊去了……」沈東明指了指客房，說道。

「嗯。」宋景微走在前頭，他身後跟著沈家人，最後才是王家的人。這個王家大婦，看起來是個有規矩的，並不是盛氣凌人的那種，他們進來了也不曾氣勢洶洶。

楊雙嬌和王春杏忐忑不安地躲在客房里，正在想著，不知道外頭那個殺千刀的女人走了沒有，就聽見門口一陣腳步聲。

「娘？」王春杏立刻嚇得縮起來，睜大眼睛看著門口。

「別怕，他們不會進來的。」楊雙嬌自我安慰道，可能是沈家其他人呢？

「楊雙嬌，出來吧。」果真聽到宋景微的聲音，楊雙嬌反而松了一口氣，對女兒說道：「你看，是你姨媽那個討厭的兒媳婦，我們出去會會他。」只要能躲過一劫，她們倒是不怕什么宋景微，反正她們是楊氏的親戚，宋景微最後總會放了她們的。

「嗯。」王春杏也放松了一點，緊緊地跟著母親，倆人一起出去開門。

當楊雙嬌打開房門，看見那後面站著的王家大婦，她頓時嚇地臉色一白，只想趕緊把門關上。

宋景微伸手一檔，沒讓她得逞，反而推開了門，讓身後的大家進來，他說道：「你看看，這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王家大婦瞥了一眼楊雙嬌和王春杏，說道：「就是她們。」

楊雙嬌嚇得腳都軟了，她求救無門，只好去求楊氏：「妹子啊，你快讓他們走，他們是來抓我們的……」整個人撲倒楊氏身前，拽著楊氏的手臂說道。

「他們為何要抓你們？」楊氏無奈地抽回自己的手臂，說道：「大姐，我不知你竟然墮落至此，好好地人家不嫁，竟然去做妾。」安安生生也就罷了，卻壞事地卷款私逃。這樣的姐妹，真是令她不恥，令她想到了當初那件姐妹共侍一夫的惡心之事。

要知道妾是賤民，就算被大婦打死了也沒人追究的。

「求求你了妹子，我知道是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占你便宜了，也不罵你了你救救我好嗎？」楊雙嬌幾乎跪下來求楊氏，她知道自己被抓回去的後果是什么，就算不死也要脫層皮啊。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大姐，我救不了你。」楊氏說道，並不告訴她，之前已經幫她求情了。觀楊雙嬌如今的表情，根本就沒有悔改之意。

王春杏見娘親的求救無效，也撲通一聲跪到楊氏跟前，哭道：「姨媽救救我們吧，我們不想被抓回去，他們一定會打死我和我娘的！」

楊氏說道：「他們不會打死你們。」然後她再也沒有說話。

王家大婦對身後的家丁說道：「來人，將她們抓起來！」

楊雙嬌和王春杏聞言，死命地往屋里逃，嘴里喊道：「不要啊，不要抓我們啊！」家丁一擁而上，很快就將她們擒住。

被拖出去的時候，楊雙嬌凶狠地瞪著沈家人，一邊哭叫一邊罵道：「你們這些挨千刀的黑心肝的，我咒你們不得好死！我咒你肚子里的孩子生不出來！」

「啪！」宋景微走過去，扇了楊雙嬌一巴掌，他可以容忍楊雙嬌罵他，卻不能容忍楊雙嬌詛咒他的孩子。

「……」楊雙嬌被扇懵了，她做夢也沒想到宋景微會動手打她……

「快走！」王家大婦說道，吩咐一名家丁捂住楊雙嬌的嘴巴，然後一群人浩浩盪盪地離開了沈家大房。

這場鬧劇一大清早來，一大清早結束，只剩下屋子里人，滿心復雜地站著。他們有些可憐楊雙嬌，有些怨恨楊雙嬌，也有些看不起楊雙嬌。可憐她下場不好，怨恨她無情，也看不起她自甘墮落。不過如今一切都過去了，誰也不想再提起她。

「兒媳婦，你別往心里去……那些都是假的。」楊氏小心翼翼地說道，她看兒媳婦寒氣四溢地站在那兒，內心七上八下，沒有一點兒底。

就連沈君熙，也不敢走得太近，過了半晌才慢慢挪過去，拉了拉他的袖子。

「我沒事。」宋景微寒著臉說，然後走出這間鮮少踏足的客房。

沈家三口對視一眼，都在對方臉上看到了無奈。沈東明說：「都是大姨子鬧的，好端端地做什么妾，還卷款……嗨，從她來了我們家，就沒有一日安生過。」這不是，鬧得他兒媳婦整天個沒笑臉。雖然往天也不笑的，可是他至少沒板著臉。

「都怪我行了吧，那是我的姐妹。」楊氏心里也慪得很，誰叫她的姐妹拿不出手呢。

「哎呀，不怪你，那又不是你的錯。」沈東明見狀，連忙安慰道，他要是把媳婦得罪了，日子不好過。

沈君熙見母親心中不快，朝她比劃道：「娘親別生氣，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大家都不在意的。」

楊氏說道：「連我沒敢說不在意，你媳婦肯定往心里去了，唉……我呀……」她後悔的緊，當初就該早早把楊雙嬌哄出去，少住兩天興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不會的，媳婦不是小氣的人。」沈君熙比劃說，因怕他娘擔心，就比劃：「我去看看媳婦，哄哄他。」

楊氏同意道：「沒錯，你快去哄哄你媳婦，他聽你的。」潛意識里，沈家夫婦很希望宋景微能聽兒子的話，能讓兒子哄好。

「嗯。」沈君熙笑了笑，宋景微才不是聽他的呢，不過耐心地磨他，興許會聽的。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他媳婦不是那種小氣的人……除了嘴巴毒了點。

「那你去吧。」楊氏說道，目送兒子匆匆地去追趕兒媳婦，她這心里很不踏實，「老沈啊，你說這……」

「咱放寬心，看兒子的。」沈東明拉住妻子，往自個的院里走。

因著天色還早，宋景微回到屋里，和衣翻上床再眯一會兒。他剛躺下去不久，沈君熙磨磨蹭蹭地走進來，探著頭望他。見是在床上睡了，便走到床邊來，俯身看看，到底是睡了不曾。

「有事？」宋景微睜開眼，清凌凌地望著他道。

沈君熙抬起手比劃：「沒事。」他小心翼翼在床邊坐下來，猶豫了一會兒：「你生氣嗎？」他比劃。

「心情不好而已。」宋景微閉上了眼，微微呼氣，一大早這樣也鬧夠嗆的。他現在不同往日，總覺得自己容易煩躁，看見什么不順眼的，不發作就是不行。

「別生氣了。」沈君熙目光柔柔地看著他，手指在他眼前晃來晃去地。

宋景微道：「她詛咒的是你兒子，你的心情怎么樣？」

沈君熙比劃說：「她該掌嘴，你打她沒錯。她很可恨，可是我不想你生氣。」對著黑臉的媳婦，他也害怕的。

「嗤，她是我第一個打的女人。」宋景微說道，他更在意的不是這個，而是他覺得自己變了。

「沒關系。」沈君熙比劃完，靠過去想抱抱他，因為媳婦好像很需要安慰的樣子。

「干什么？」宋景微問道，用一根手指頭戳住他，不讓他繼續前往。

「想抱抱你。」沈君熙老實比劃道。

「滾……」宋景微動了動腳，直接將他撩下去，說道：「突然醒來很餓，你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沈君熙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衣裳，笑眯眯地點頭，「嗯。」

廚房里，楊氏見兒子這么快就出來了，忐忑道：「怎么樣？兒媳婦沒讓你進門嗎？」莫不是擋在門外，根本就沒進去。

沈君熙比劃道：「不是，他沒事了，就是肚子餓，吵著要吃飯。」

「噗嗤……」楊氏笑道，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也真是奇怪，連忙說：「他是雙身子，餓得快！你趕緊幫娘洗個菜，我給他煮面。」其實兒媳婦更喜歡喝她熬的小米粥，但是今天大家起得早，小米粥還沒熬好。

「嗯。」沈君熙掖起袖子，挑出嫩嫩的小白菜給媳婦煮面條吃，其余的留著他們吃。

「今個早上真是嚇了娘一跳。」楊氏一邊做面條，一邊心有余悸地說道：「你姨媽竟然……啥實話也沒跟我們說。」早知道她是個什么樣的人，沒想到二十幾年也沒改變，越發變本加厲。

「……」沈君熙手里忙著，便微笑地點頭，表示自個在聽。他娘親的牢騷，輕易不會發的，也只有跟他才偶爾嘮叨幾句。

「所幸你媳婦是個心寬的，否則還不知道怎么埋怨我們。」楊氏慶幸地道，茶山村里又不是沒有惡婆婆刁媳婦，每回瞧見兒媳大戰婆婆什么的，她心里頭就瘮的慌，心想道，要是自個以後娶個刁兒媳進門，可怎么好。

「……」沈君熙搖搖頭，他媳婦瞧著，不像心里有埋怨，他沒有吧。

「娘知道他沒有，就是沒有才放心呀。」楊氏三倆下做了面，問道：「菜洗好了沒？給我拿倆雞蛋過來。」

沈君熙連忙把菜給她，然後去拿雞蛋，挑了倆個個頭大賣相好的，遞給母親。

楊氏熟練地打蛋下鍋，用一雙長長的筷子一攪和，熟了就可以裝碗了。有整整一大瓷碗那么多，熱騰騰地冒著白氣兒。

「拿去吧，小心著點。」

沈君熙接過碗，一步步小心地走了。穿過中間的小菜園，走過回廊，進來他們的院子，然後才是房門，他一路走的穩穩當當地。

在床上聞到了味兒，雖然是吃得各種膩味的面條，但肚子真的餓了。宋景微爬起來，下床去，沈君熙正好回頭看他，見他走來，給了一個明媚的笑臉。

「這么大一碗。」宋景微瞧著，這碗口的直徑又增大了，比前幾天吃的大一圈。楊氏果真把他當豬養了嗎？

「……」沈君熙給他拉出一張椅子，比劃道：「你吃多點。」

宋景微也不客氣，坐下就開吃了，吃下去幾大口，才感到胃里舒服了一點。勿怪楊氏把他當豬養，這陣子確實胃口大增，吃得比兩個成年人還多。

「……」沈君熙站在一旁暗暗地想，兩個雞蛋恐怕不太夠，下一回給媳婦煮三個。

輪到沈家人吃早飯的時候，宋景微已經吃不下去了，他吃了一大碗的雞蛋面，現在撐著難受。

沈君熙要出門去看工地，宋景微說道：「我和你出去走走。」

楊氏的反應最大，說道：「景微想去哪兒？地里坑坑窪窪地，你可別去啊。」

宋景微說：「我小心點，沒事。」這話如果是沈君熙說的，他可以不管，但是楊氏開的口，他挺無奈的。

「……」沈君熙飛快地握了握媳婦的手，然後對母親比劃道：「娘親放心，我照顧好媳婦的。」

他這樣說，楊氏也沒法子，只好再次叮囑道：「那你們絕對要小心點，千萬不能磕著碰著了！」

倆人無奈地保證了數次，楊氏終於讓他們出門。

宋景微負手走在前面，依舊是虎虎生風地，完全看不出來他是個有孕在身的人。害得沈君熙在後面追趕，牽著他的手，滿臉透著擔驚受怕……這里可是田坎來的，土地很松軟。

「牽著我干嘛？我又不是走不動路。」宋景微說道，甩啊甩，他還是牽著。

「嗯……」沈君熙單手比劃：「你走慢點，我擔心你。」

「放手。」宋景微寒著臉。

「……」沈君熙就是不放，他平時什么都聽宋景微的，這個不能聽。

「我讓你放手。」宋景微停下來說道，聲音前所未有地冷。

「……」沈君熙張了張嘴，最終悲哀地發現，只要他用一只手來抓住媳婦，就不能和媳婦交流了，只有一只手能用的他，比劃不出來心中想說的話。

宋景微趁著他發愣的間隙，擼掉他的手，看了他一眼之後就繼續往前走。倒不是真的生氣還是怎么樣，他就是覺得，兩個大男人手牽手走在路上太不像話了。他就是覺得，懷孕之後難道就一定要變得軟弱，時刻需要別人像照顧病患一樣照顧著……明明他什么都可以自己……

「……」沈君熙握著空盪盪的手掌心，他媳婦走得老遠，他卻還站在原地。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突然很難過而已。抓住媳婦就不能跟他說話，跟他說話就不能抓住他。

頭一次，一種深深的自卑感襲上沈君熙的心頭，把他弄得失落不已。

遠遠走在前面的宋景微忽然回頭，他就是好奇，身後的腳步聲怎么聽不見了。卻原來那個青年還站在後面，根本就沒有跟上來。

這是第一次，宋景微明確地感受到沈君熙的難過和抗議，但是他沒往心里去。沈君熙跟不跟來，於他有什么區別。

自從那次之後，陳祥貴好久沒有見到宋景微了。今個上午突然見到他，覺得怪驚訝，更疑惑的是，沈君熙沒有跟著一道過來。

他問道：「君熙怎么沒來？」往天都是沈君熙往這兒跑的，難道以後又要換人了嗎？

「在後面。」宋景微隨口道，瞧了瞧地里的進度，便和陳祥貴深談起來。他有些天沒來了，很多地方的細節吩咐是有吩咐，可是實際情況多少有些偏差，今天正好修整修整。

等他們的談話告一段落，宋景微赫然發現，自個身邊多了個人。

陳祥貴見狀笑道：「君熙來了？」他和宋景微一樣專注，現在才看到，沈君熙安安靜靜地站走宋景微左方稍後一點的位置上。

「嗯……」沈君熙朝他微笑著點頭，但是目光很快就回到宋景微身上。

陳祥貴識趣地道：「你們聊著，我下去和他們談談。」人家兩口子在一塊兒，他這個老家伙就不摻和了。

宋景微點了點頭，見他走了，便側首對那青年道：「我還以為，你黏貼你的玻璃心去了。」

「嗯？」沈君熙眨眨眼睛，聽不懂他的意思，不過大概能知道，宋景微這是在調侃自個，他就抿著嘴笑了，比劃道：「我知道你不討厭我。」感覺媳婦只是放不下面子，怕人笑話，自己瞧不上自己，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