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腦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沈君熙還深陷在恐怕的幻想中不能自拔，等他滿臉發白地回神時，看見宋景微定定看著自己，眼神充滿了疑惑和無語。

「別告訴我，你是被那個陸秉鈞刺激了？」結合青年給出的關鍵詞，再想想最近發生的事情，似乎只有一個陸秉鈞符合這個導火線的身份。宋景微哭笑不得道：「那就跟你說實話吧，你確實比他老，長得也不如他好看，也許連學問也比不上他。」

說到這兒，青年屏住呼吸，定定地看著宋景微，他仿佛在說：你怎么能這么殘忍？

「噗……」宋景微還想繼續告訴他，除了以上幾條，他比不上陸秉鈞還多的是。但是青年的圓眼睛太可憐，他於是說道：「誠然那些都是真話，也是事實。但是僅是一方面而言，陸秉鈞有他的好處和優點，你也有你的好處和優點。」

沈君熙猶如原地回藍，眨著眼睛比劃道：「我的好處和優點？」

宋景微認真地思考了會兒，看著青年說：「就拿我個人而言吧，我喜歡跟我一起生活的人安靜點，別太多廢話。他最好是別太要強，可以聽我意見。別太有主見，不會干涉我的決定。生活習慣可以跟隨我的步調，不能跟我相反。做事也要勤快，不能太懶惰。為人要細心，能照顧到被我忽略的生活細節。還有什么，還有……為人要低調，不喜出風頭。」

沈君熙掰著手指頭，一個一個地數，數完之後眼睛都亮了。他驚喜地看著宋景微，那神情仿佛在說：「快看我，我就是那種人啊。」

實在被青年萌萌的眼神刺激到，宋景微把拳頭放在嘴邊咳了咳，說道：「所以說，蘿卜青菜，各有所愛。」

「嗯。」沈君熙比劃道：「假若我是蘿卜，你喜歡青菜還是蘿卜？」

青年比劃我是蘿卜的時候，表情明明一本正經，但是宋景微就是莫名地感到好笑，他說道：「蘿卜吧。」非常想說青菜來著，他知道應該說青菜，應該一如既往地跟沈君熙說清楚，他不會給他愛情，甚至相守。可是慢慢相處了這么久，慢慢和沈君熙熟悉以後，他越來越做不到冷面無情。

哪怕說一句會讓沈君熙傷心難過的狠話，都不忍心。

反之看到青年燦爛的笑臉，他覺得這樣也不錯。能開心的時候就讓對方開心吧，前路還未可知，一輩子有太多意外，不如珍惜當下。

「……」沈君熙笑彎了眼睛，一臉甜膩地往他身上靠去。

宋景微沒有推開他，他便伸手攬住宋景微的肩膀，同時把下巴擱在宋景微的肩膀上，在背地里笑得見牙不見眼。

「很開心嗎？」因為一個喜歡蘿卜的回答？

「嗯。」青年在他肩上，溫聲應道，連聲音都充滿輕快的因子。

「呵……」宋景微笑了笑，且讓他繼續靠著自己，並沒有去打擾他。宋景微是活了兩輩子的人，他深知人生在世，如果生活中沒有了感情作為支撐和慰藉，那么人生就是一件很枯燥無味的事情。但是有了感情就不一樣了，有些感情可以令人充滿動力，充滿幸福感。而情感的表現，僅可能是一個微笑，或者一個擁抱，又或者是一句暖心的話語。

現在他能給予沈君熙的，僅是一句話，一個擁抱。

不過今天對於沈君熙來說，已是很難得的收獲，他從未想到能從宋景微的嘴里得到這么可愛的回答。直至出去吃晚飯的時候，他仍然掛著悸動的笑容。不太深，也不算淺，是一個洋溢著絲絲甜意的弧度。

「過來幫我抱著寶寶。」他們要去吃飯了，把寶寶帶上，那邊吃飯的大廳里有一張小木床。

「嗯。」

沈君熙抱著寶寶走在前面，宋景微走在後面，出了門以後把房門關上。他回身看見，青年雙眼帶笑地看著自己，他如是說道：「等會兒到了你爹娘面前，表現得正常一點。」

「嗯？」沈君熙眨眨眼，他覺得眼下的自己也很正常……

「走吧。」

沈家大房的飯廳里，楊氏朝著兒子伸手道：「來，把寶寶交給娘。」從沈君熙手里把寶寶接過來，很是稀罕了一會兒，才舍得放到小木床里去。等蓋好被子，楊氏突然想起來道：「對了，今個吃飯吃得早，夫子們的飯菜還沒送去呢。」

她本想讓沈東明走一趟，她看見寶寶來了就不想挪動。

沈君熙突然比劃道：「食盒在哪兒，我去送吧。」

有人自告奮勇，楊氏欣然告訴道：「喏，就是桌上的那個，小心著點拿啊，里面有湯水。」

「嗯。」沈君熙對母親點點頭，上手拿著食盒，臨走的時候瞄了宋景微一眼。

「怎么？」宋景微挑眉問道，還不走？

「……」沈君熙顯得有些躊躇，最終還是抿抿唇，比劃道：「媳婦陪我走一趟。」

宋景微看明白他的意思，便有些無語加莫名其妙，說道：「你自己去就好了，我去干什么？」

沈君熙再對他比劃道：「陪我走一趟。」

明明青年也沒有撅嘴還是跺腳，但是宋景微就是從他身上看到……

「……」

在沈君熙以為會遭到拒絕的時候，宋景微站了起來，說道：「天還早，要是天黑我就不和你去了。」所以現在是，他要去的意思。

「嗯。」沈君熙點頭道，一手提著食盒，一手拉著他的手。

以前是不會牽手的，只會拉拉袖子，青年總是怕被媳婦拒絕。慢慢地牽手什么的偶爾可以試試，只要沒被掙開就好。像現在一樣，他看到媳婦根本就沒注意，許是習慣了嗎？

想不明白，這是個可愛的問號。

去書社那邊小院子並不遠，不稍三分鍾就到了。宋景微站在門口道：「要不你自己送進去去？」

「唔……」沈君熙搖搖頭，拉著媳婦一起進去。若是宋景微站著懶得動，他便使勁拉。

「你真是……」宋景微有些服了他。

「哎？」天還早得很，徐恆剛下學歸來，一抬眼就看見這對兒在門前拉拉扯扯，他忙笑道：「兩位好啊，這是去哪里？」瞧見二人相互拉著的手掌，他下意識地回頭望望，陸秉鈞就在那兒看著。

「剛下學嗎，給你們送飯來。」宋景微對他們說道，然後讓沈君熙直接把食盒給他們。

「哦哦，有勞了。」徐恆說道，從沈君熙手里接過他們二人的晚飯。

「今天辛苦了，快進去吃飯吧，我們不打擾你們。」宋景微說道，准備離開。

「好好，二位慢走。」徐恆說道。

宋景微經過陸秉鈞的時候，互相點了點頭，然而他身邊的青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別人看。他板著臉扯了扯，讓青年趕緊走。

「沈公子且慢。」他們本來已經走了幾步路，突然陸秉鈞說道。

正好，沈君熙可以光明正大地停下來，再瞧一瞧，其實剛才還沒瞧清楚。

「嗯？」他側頭疑惑。

「是這樣。」陸秉鈞略微羞澀地一笑道：「我聽聞沈公子的學問很好，我這兒做了幾篇文章，想請沈公子與我瞧一瞧。」

對沈君熙來說，做文章已經是很遙遠的事情了，他面露懷念地笑著比劃道：「可以啊，不過我的學問並不怎么好，給不了什么好的見解。」

這幾句話由宋景微翻譯了一邊，說得也*不離十。

「沈公子太謙虛了。」陸秉鈞笑著讓他們等等，然後蹬蹬地跑回屋里，把文章給沈君熙拿來。

沈君熙欣然地收下，到時候拿回去看看，好就真心贊美幾句，不好就狠狠批評一頓，他是這樣想的。

回去的路上，看見青年倍兒有勁的精神氣，顯得又在心里琢磨什么壞主意。宋景微說道：「你眼巴巴地讓我跟著出來，難道就是為了陸秉鈞？」

「……」青年眨眨眼，有這回事嗎？

「有，你拿了別人的文章，准備做什么？」

沈君熙無辜地比劃道：「文章是他給我的，並不是我求來的，我不能做什么。」

「你沒在心里打壞主意？」宋景微對他側目道。

「沒有。」沈君熙搖頭比劃道。

「姑且信你。」宋景微冷哼，他不是不知道青年的心思，反而他覺得這些很無聊，根本是莫須有的東西，卻非得自己胡思亂想。

然而想這些的時候，宋景微也沒有察覺到，自己竟然下意識保持高度的潔身自好，對別人的感情一律采取無視的措施。唯獨對青年漸漸瓦解自己的防備，如今已經到了曖曖昧昧的階段。

目送手牽手的一對夫夫離開，徐恆和陸秉鈞這才走進家門。二人上了一個下去的課，肚子著實也餓了。

徐恆在飯桌上擺開飯菜，對陸秉鈞招呼道：「快趁熱吃吧。」

「好。」陸秉鈞不客氣地擺開架勢，二人吃了五六分飽才把速度緩慢下來，齊齊長呼了一口氣。

「哎。」喝上一口熱騰騰的湯，徐恆說道：「陸老弟如今也看見了，他們感情似乎好著呢。」其實他之前聽到的挺玄乎的，都說他們感情不好來著。

「對，確實好。」陸秉鈞想到起那人冷冰冰的氣質，笑道：「他能那樣，真是令人羨慕。」羨慕那個不算特別出色的青年，甚至身帶缺陷的青年，卻幸運地得到了那個人的垂憐。

「可不是嗎，我很好奇的。」徐恆邊吃邊說道：「他剛嫁過來的時候，明擺著是有蹊蹺，根本不可能是喜歡沈家公子才嫁的人。」那不是大家都清楚的嗎，里面沒蹊蹺，誰愛放著富家少爺不做，跑來山溝溝里給人做媳婦生孩子？「可是後來，沈家公子娶了他之後，家里越來越好。眼下看著感情好像也不壞呀，難道沈家公子天賦異稟？」

對徐恆的擠眉弄眼，以及滿臉的調侃，陸秉鈞笑了笑道：「誰知道呢。」他還是個雛兒，雖也聽過年紀稍長得大哥們說說葷段子，可是當中滋味究竟如何，他還真不知道。

「嘿嘿，我看你年紀也不小了，還是別惦記著宋公子，趕緊找個好人嫁了吧。」徐恆真心地建議道。

「那不成，我暫時就喜歡他，短時間內不嫁人。」陸秉鈞一筷子夾了個肉丸子，塞進嘴里猛吃。也就是熟悉了之後，才能看見他這番模樣。

「回來了，趕緊坐下吃飯吧。」楊氏招呼道，連忙把桌上蓋好的飯菜掀開蓋子。雖說現在天氣轉暖了，但是日落以後還是有些冷冷地。

「外邊冷不冷？」沈東明一邊幫著掀開蓋子，一邊隨口嘮嗑道。

「不算冷，今天不吹風。」宋景微晾了晾剛洗完的手，有些冰涼。

沈君熙見狀，用自己的袖子給他搽干凈手。

「你的衣服干不干凈？」宋景微這樣說著，不過照樣順手擦起來，直到擦干為止。

「……」沈君熙搖頭，比劃道：「今天沒下地，不過給寶寶換過幾次尿布……」

宋景微二話不說橫了他一眼，直到青年訕訕地閉上嘴，不，是老實地拿起筷子吃飯，不讓自己的手閑著犯賤。

沈家夫婦瞧見自個的兒子，被媳婦瞪得比看見貓得老鼠還聽話，也紛紛低下頭老實吃飯。至於向著飯碗的臉是幸災樂禍還是心疼就不得而知。

吃飯吃到一半的時候，小木床上寶寶突然嗚哇哭起來。楊氏第一時間放下碗筷去抱孩子，發現寶寶是餓了，她連忙准備給寶寶喂奶。

宋景微踢踢身邊的青年，讓他去幫忙：「你去喂寶寶，讓你娘吃飯。」

「嗯。」沈君熙點了點頭，放下碗筷去接替楊氏，他對母親比劃道：「讓我來喂，您快去吃飯吧。」

楊氏說道：「還是我來喂吧，你去吃飯。」

沈君熙硬是要接手寶寶，對楊氏比劃道：「您坐下吃飯，讓我來。」

楊氏看了看兒子，又看了看兒媳婦，不著痕跡地瞪了兒子一眼，低聲說道：「是你媳婦讓的吧，不然你有這么孝心。」其實兒子平時也很孝順，楊氏這次是打趣他而已。

果見沈君熙無辜地木著臉，一副被冤枉的表情。最後他還是抱著寶寶喂奶了，喂到一半的時候，宋景微吃完，過來接替他。

「我來，去把你飯吃了。」他剛才已經快吃好了，才讓沈君熙來的。

「……」沈君熙把碗遞給他，自己抱著寶寶讓他喂。

「小胖子。」宋景微笑眯眯地戳戳兒子的臉，沈暢今天就快滿三個月，比剛出生的那會兒胖了許多，整個人大了一圈兒，都是肉嘟嘟的。

「呵呵。」沈東明聽見兒媳婦的話，笑著道：「笨笨不想他爹小時候，他爹小時候一點都不胖。」

楊氏插嘴道：「熙哥兒小時候瘦小是因為營養跟不上。」那會子家里窮得叮當響，她自個身體不好，奶水不足。沈君熙別說喝羊奶，連米湯都是稀稀拉拉地。想想從前的艱難日子，再想想現在，似乎一切都像夢一場。

「可不是嘛。」沈東明想起從前，也是滿臉感概。

「所幸長大了不是小矮子。」楊氏滿意地瞅瞅他爹和兒子，這就是父子遺傳唄，她笑眯眯地說道：「以後咱們笨笨也不矮，說不准比他爹還高呢。」

宋景微瞧了眼垂眸看著兒子的青年，用現代的厘米計算的話，沈君熙確實不算矮，大約有左右。而他自己與沈君熙差不離，也是到之間的坎，總之也不算矮。

「你小時候是個瘦皮猴？」

「嗯？」沈君熙聞言，馬上聯想起在樹上跳來跳去的紅屁股猴子，他的臉刷地一下也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