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了嗎？」宋景微喝著湯，問道。

見青年搖頭，安靜地在旁看著他吃，他盛了一塊蓮藕，送到青年嘴邊。

「……」沈君熙愕然地看著嘴邊的蓮藕，然後彎眼笑了，張開嘴幸福地吃到嘴里，一種甜蜜的滋味在心里蔓延，渾身酥酥麻麻地，飄飄然地。

宋景微見他歡喜，就跟他分吃了這碗蓮藕湯。

現在沈家大房的廚房里很多人，大伙們忙得熱火朝天。連盧家人也過來幫忙了，而不是等他們做好了飯再過來。

啞伯也把家里的大黃帶了過來，小黑好久不見自己的小伙伴，高興得嗚嗚鳴叫。

「呵呵，出去外面玩吧，別咬人啊。」沈東明拍拍兩只狗，讓它們出去玩耍，看見兒子跟兒媳婦從屋里出來了，笑道：「景微醒啦，快去吃點湯，沒這么快吃晚飯呢。」

宋景微笑道：「已經吃過了，爹吃了嗎？」

沈東明笑眯眯說：「吃了吃了。」看見沈君熙手里的空碗，他哈哈笑道：「原來熙哥兒給你送去了呀。」兩口子感情好，他這個作爹的偷偷高興。

「是呢。」

「哎對了。」沈東明撓撓頭說道：「趁著現在天還沒全黑，熙哥兒你給本家那送點吃點，以及下個月的銀子。」一道送去，然後明天就不用去了。

「嗯。」沈君熙點點頭應道。

「我去准備准備。」沈東明飛快地去了廚房，讓楊氏用個籃子裝好，里頭有半個雞，一塊豬肉。

把這個籃子和一兩銀子交給沈君熙，他叮囑道：「那啥，要是他們嘰嘰歪歪，你就甭送吃的，把一兩銀子給他們就行。」

「嗯。」沈君熙用力地點頭，他也是這么想的。

「出門穿厚實點。」沈東明說道。

宋景微拿了兩條大毛氅子，一人一條系在身上，手里還抱著一個暖爐，顯得他也要去的意思。

沈君熙怕他受涼，搖頭不贊同他出去。

「不是很遠，沒關系。」宋景微說道。

「不好，外面冷。」青年對他比劃道，眼神含著滿滿的擔憂。

宋景微挽著他的手臂說：「我想陪你。」一句話，快把青年的心融化了。

沈君熙含情脈脈地凝視著他，情不自禁地湊上去親親他的嘴唇，幾乎都忘了這里是人來人往的公眾場所。

「快走了。」宋景微催了催道，已經看見了身後那些人驚訝的目光。

沈君熙走出了去很久，才意識到剛才可能已經被家里人都看見了，他的臉在寒風中也迅速紅起來。但是一點都不後悔，再來一次他還是會那樣做。

雖然外面風很冷，但是身邊有人一起陪著，他就覺得身心都是熱燙的，什么寒風，什么冬雪，都不在話下。

「走快點，天要黑了。」

他們加緊腳步，來到沈家本家的住處。但是很奇怪，因為看見他們家黑燈瞎火地，也沒有人在廚房里做飯吃。

宋景微喊了一聲道：「有人在嗎？」

等了片刻，光線從某間屋子里傳來。那人是沈東齊的媳婦劉越，劉越看見宋景微和沈君熙，挺驚訝地道：「你倆怎么來啦？」

「今天是年三十。」宋景微對著他們家冷冷清清的廚房努了努嘴說道：「今天大家都過年，你們家是怎么回事？」

劉越嘆了口氣，說道：「這事一言難盡，還不是因為過關了少爺小姐日子，不習慣唄。」之前都是他自己一個人干活，他丈夫沈東齊看不下了，就不讓他干活了。

若大的家，劉越不干活好像就沒人會干活了，所以家里現在亂七八糟，一點都不像話。

「也真是……」宋景微無語地沉默了片刻，說道：「那他們不用吃飯？」一頓兩頓還行，兩天一過還不餓死。

「下午吵了架，都生氣得回屋去了，估計晚飯也沒心情吃。」劉越略微不好意思地道，其實也不是沒心情吃晚飯，是他不做飯就沒得吃。

「那你們兩口子總要吃飯吧？」宋景微拿過沈君熙手里的籃子，說道：「這是下午剛殺的雞，還有一塊豬肉，你快點拿去煮了吧。」至於那一兩銀子，他們寧願明天再來，當著面給了沈老爺子，也不敢叫劉越轉交，就怕沈老爺子到時候反口不承認，又來撒潑耍賴。

「這怎么好意思呢……」劉越說道，不好意思去接那些東西。

「沒什么啊，這是孝敬長輩的，不過既然他們不吃，你們吃了也沒差，總之別浪費。」宋景微說道。

「哎……」劉越當然不好再拒絕，於是便伸手接過來。

「誰來了？」沈東齊見媳婦遲遲不回來，也出來瞧瞧。愕地看見沈君熙和宋景微，連忙說道:「咋外面站著呢？快進來暖和暖和。」他說罷就點亮屋里的燈火，同時把他們屋里的火盆端出來。剛才還冷清的小廳里頓時暖和了起來。

「天要晚了，人家還要回去呢。」劉越拉著丈夫的袖子低聲說道，他不是不想留人家兩口子，而是家里啥都沒有，怎么招待人家。何況家里氣氛古里古怪的，保不准一會兒又鬧起來。

「說啥呢，沒事沒事。」沈東齊依舊熱情地招呼沈君熙兩口子進來，說道：「快坐，二叔去泡茶。」他又去自己屋里把泡茶那套家什拿出來。

沈君熙為難地看了看宋景微，好像在問他進去還是不進去。

宋景微猶豫了一下說：「進去吧，等等看沈老爺子出不出來，正好把錢給他。」省得他們明天還要再走一趟。

「嗯。」沈君熙見他答應了，便舒了口氣。二叔沈東齊相對來說為人比較不壞，他也不願意這樣甩臉子給他們看。現在宋景微願意給這個面子，那就再好不過了。

「來來，坐下烤烤火，外面可冷了吧？」沈東齊看見他們願意進來，也松了口氣。說他勢利也好，世故也好，現在對著沈家大房一家，他確實存著交好和拉攏的心思。

「也還好。」他們坐下，端起茶水意思意思地喝了一口，便開門見山地問道：「你家老爺子呢？其實我們這次來，除了送點肉食之外，主要是來送每個月的贍養費。」

「我爹啊，他們睡得早，回屋去了。」沈東齊尷尬道，下午家里吵翻了天，人人都憋著火回屋去了，也不知道現在咋樣。

「哦。」宋景微看了看劉越，提議道：「要不你現在去煮肉？他們不吃，你們兩人也要吃，不是嗎？」

劉越眨眨眼，好像明白了宋景微的意思，他點頭道：「也成，我和東齊也還沒吃晚飯，不是過年嗎，今晚就吃好點。」那半個雞和一塊豬肉，足夠他們兩口子吃的了。

「阿越……」沈東齊喚了喚媳婦，怎知劉越不聽，麻利地就去廚房做飯。他尷尬地對倆人笑了笑，說道：「要不我去喊一聲。」

宋景微和沈君熙靜靜地等著他去，也不說客氣話，於是沈東齊就只好硬著頭皮去了。

他先去敲了敲沈老爺子和沈老太太的房門。

屋里的沈老太太聽見了，對老伴說道：「有人敲門了，你說是來叫咱們干啥的？」

沈老爺子一開始躺在床上，後來又起來烤火。因為肚子實在餓了，他不停地泡茶喝茶，連屋里最後一點能吃的都吃完了。

他又拉不下臉來讓沈老太太出去拿吃的，只好兩口子干等著。

「能干啥，難不成還會叫咱們出去吃飯？」他冷哼道，下午還不就是為了做飯這件事吵起來的，「老二媳婦不是說了不做飯嗎，家里還有誰會做飯？」老三媳婦？和哥兒媳婦？指望不上。

「真是作孽。」沈老太太說道：「越來越不像話了，連做個飯都推三阻四，這是誰慣的他們！」

沈老爺子聽老妻在罵，就知道她罵的是誰，不悅道：「也不全是老二媳婦的錯，全家的家務活都指著他一個人，像話嗎？」其實他對沈老太太也有意見來著，這些內宅的家務事合該沈老太太去處理妥當，而不是只會在嘴里罵罵這個，說說那個。

「……」沈老太太便不說話了，抱著手像尊佛似的坐在那里。

「快去看看，是誰來叫門。」沈老爺子沉聲道。

沈老太太看了看丈夫，發現丈夫一臉強硬，也就忍著閉上嘴。她起來走到門邊，口氣不好地問道：「門外是誰？」

沈東齊聽自個的娘終於來回話了，連忙壓低聲音說道：「娘，大哥家的君熙那兩口子來了，給咱們送吃點，還有銀子。您和爹出來見見，人家在那等著呢。」

里邊一聽說吃的，還有銀子，問道：「什么吃的？誰在做飯？」

沈東齊一股氣涌上來，又忍下去，說道：「您出來拿銀子吧，我們不過手。」

沈老太太聽見兒子不接茬，回頭跟沈老爺子說了這事，還說道：「老二還倔著呢，就是不讓他媳婦做飯，你說我怎么養了這么個好兒子！」在沈東齊面前她不敢怎么說，也就是在沈老爺子面前抱怨幾句。

「行了，這事以後再說。」沈老爺子說道：「沒聽見外面又人嗎，我出去看看。」

「等什么以後，等以後咱們都餓死了。」沈老太太嘀咕道，看見丈夫開門出去，她猶豫了片刻也跟著出去：「大年三十地來送銀子，什么道理。」

「咳咳……」沈老爺子慢慢走出來，看見一屋子的小輩們，問道：「家里來人了？那還快去做飯，誰做飯呀？」

沈東齊說道：「我媳婦去做了。」

「那就好。」沈老爺子滿意地點點頭，然後看了看沈君熙那兩口子，他們巋然不動地坐在桌子邊喝茶。

見他的視線望過來，宋景微正好開口道：「提前給老爺子祝個新年好，咱們把每個月的贍養費送來了，這是下月的，您請收著。」

沈君熙聞言，從懷里掏出一個小荷包，起身拿過去的沈老爺子。

「……」沈老爺子收進懷里，面無表情道：「有心了，不如留下吃頓便飯。」

宋景微道：「不用了，我們這就回去。」他拉著沈君熙的手，對沈東齊告了別：「我們走了你們有空過來走走。」

「哎，這就走了？」沈東齊說道，也知道他們不可能留下的，便起身相送。

「家里做好了飯菜，我們回去吃飯。」路過廚房，跟立面做飯的劉越道別。

「要走了？」劉越望了望里邊，低聲問道：「事辦妥了嗎？」

「妥了，老爺子出來了。」沈東齊幫著回答道。

宋景微對他們點點頭：「不用送了，你們忙著。」然後與沈君熙一道走進將暗的天色里。

兩口子目送他們離去的身影，齊齊唏噓了一聲，當然誰都沒想到，沈家大房會有今天的光景。

「他們家是越來越好了。」沈東齊嘆息道：「保不准再過個幾年，村里替到沈家都沒人記得咱們家。」在十幾年前，他們沈家在茶山村的地位可不是今天這樣的。

「那確實是，咱們家連誰做飯都能吵起來，漸漸這樣下去，一代不如一代，還有啥地位可言。」劉越不客氣地吐槽道。

「……」沈東齊無奈地苦笑，剛想說點啥，就看見弟弟的房門打開了，那兩口子走出來，裝模作樣地問道：「聽說家里來人了，走了嗎？」

沈東齊本來不想回答他，但是聽見自個媳婦清脆地回答了一聲：「走了！人家是送肉和銀子來的，趕著回去吃年夜飯。」

沈東英的媳婦王氏聞言，笑道：「在做飯呀？那我去喊喊爹娘，讓他們出來吃飯了。」

沈東齊淡淡道：「不用喊了，他們已經出來了。」

王氏訕訕地，以前沈東齊兩口子不在的時候，她在家里過得挺瀟灑，自從沈東齊兩口子回來了，日子就難過了起來。就好像跟劉越一對比，她做這個也不好，做那個也不好，簡直成了垃圾。

「既然爹娘出來了，你就去喊喊和哥兒他們兩口子。」沈東英咳了咳說道，下午那場口水戰還記憶猶新，但是沒想到這么快劉越又肯做飯了，他們高興還來不得。

「哎，你們想吃飯？那就等我做好了你們再做，我這就快了。」劉越握著勺子說道，加快了炒菜的動作。他鍋里的肉香噴噴地，惹得一群餓壞了的人肚子咕咕叫。

「那個，劉越，你是什么意思？」沈東英傻眼問道，難不成他們還要自己做飯？可是現在不是正在做了嗎？

「你又是啥意思，他是我媳婦，有你這么直呼其名的嗎？」沈東齊瞪著他道：「叫大哥！」

沈東英訕訕地閉上嘴，他剛才也是一時嘴口，就暴露了其實他看不起劉越的心思。

「哎呀，大哥對不住，他也不是有心的。」王氏及時出來打圓場，好聲好氣地是說道：「都是一家人，拌兩句嘴就算了，不是什么大事，大哥別往心里去。」說罷又對劉越說道：「越哥呀，下午那事不是有心針對你的，也不是我們不願意做飯，可是你看，我跟和哥兒他媳婦一輩子沒做過幾個菜，哪會做飯呢。」

「少跟我扯，哪個姑娘在家不學做飯？除非你真的傻到那份上了，死活也學不會，那我沒啥好說的。」劉越說道：「我也不是不願意做飯，那這樣吧，以後爹娘的飯我包了，你們三房的自己做。」

「這怎么行？」沈東英瞪大眼睛道：「我們又沒有分家，為何要分開吃飯？」

劉越說道：「不想分開也行，你們家找個人出來跟我輪流做飯，家里家務活也是的，我做多少，你們家就出個人來做多少。」看見沈東英和王氏愣愣地沒話說，他又說道：「指望我一個人伺候全家是不可能的，你們自己想吧。」

沈東齊幫忙端上炒好的菜，對弟弟和弟媳說道：「沒錯，就是這個意思，你們自己想吧。」他從二人身邊經過，一股肉香味順道溜進那二人的鼻子里。

沈東英和王氏悄悄地吸了吸鼻子，肚子餓得更狠了，他們似乎聽到了彼此的肚子在叫，於是對視一眼，咽了咽口水。

「那現在咋樣？」二哥兩口子太狠了，一點都不肯讓步。

「還能咋樣，總不能真的分開吃飯……」沈東英對王氏說道：「你看看你跟兒媳婦，誰出來做飯吧。」又瞧瞧里邊的肉菜，艱難地說道：「無論如何先吃飽再說，答應他就答應他，反正要明天才用做飯。」

王氏也是這樣想的，琢磨道：「那好吧，大不了讓和哥兒媳婦跟他輪流做飯。」

於是夫妻兩，一個人去喊兒子跟兒媳出來吃晚飯，一個人對正在炒菜的劉越說道：「那就這樣定了好嗎，咱家也出一個人，輪流做飯。」

劉越意外地看著沈東英，點頭道：「那行啊，你家誰出來做飯？先說好了，要是到時候又出爾反爾，我可沒有情面講。」

「不會的，我家……和哥兒他媳婦會做飯。」沈東英自己也不太確定地道。

劉越暗暗笑了一聲，倒是沒有說哈。

於是一家人，算是和和氣氣地把這頓年夜飯給吃了。吃飽喝足之後，劉越還好心地提醒了一句道：「我收拾碗筷去了啊，三弟家可要記得明天起來做大家的早飯，而且誰的做飯誰就收拾碗筷，不要指望誰來給你收拾。」

聞言，三房的人表情各異。沈東英夫婦作為知情人，自然是知道劉越說什么。而沈君和夫婦不知道，特別是沈君和的新媳婦許氏，她發現有幾道視線看著自個。

沈東英瞧瞧地扯了扯妻子的袖子，低聲道：「這個你沒跟兒媳婦說嗎？」

王氏說道：「哪有空說，這不才剛剛吃飽嗎。」飯都吃飽了，她現在說什么也遲了，反正明天做飯的差事就落到他們三房，不做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