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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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噼噼啪啪,一浪接一浪的鞭炮聲在楊柳村響起。

村口,一條寫著『熱烈慶祝考生鍾國棟榮獲本省狀元』的橫幅迎風招展。

如今恢復高考不過幾年,鍾國棟這個省狀元含金量還是很高的。

今日鍾家擺大學酒,來道賀的賓客絡繹不絕。

鍾樹鴻領著兒子,也是今兒的狀元主角鍾國棟在門口恭迎賓客。這是自打他從部隊轉業為數不多的真正發自內心的高興時刻。

「鍾大哥,恭喜恭喜啊。你和嫂子真是好福氣,一雙兒女相繼考上大學。」

「鍾部長好福氣,仕途亨通,嬌妻在側,兒子出息,堪稱人生贏家啊。」

……

面對這些恭維,鍾樹鴻笑笑。

他們這些話倒不是虛假的恭維,多少丘八轉業回來,要么就是服從安排,進了單位安安穩穩地端著飯碗,要么就是回家種地。但進了系統里並不代表就能站穩腳跟了,沒有能力被邊緣化的又不是沒有。而他能從公社走到縣委,又從縣委走到市委,並擔任組織部部長的要職,確實有他的本事。

周惠竹那邊也是恭維不斷,聽著這些贊美聲,她保養得宜的臉上露出得體的微笑。

周惠竹如今真是楊柳村人人羨慕的對象,公婆和善,丈夫疼愛,兒女孝順,好命程度在楊柳村是生平僅見的。最重要的是,丈夫仕途光明,且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能更進一步了:還有娘家哥哥周海也給力,目前創建了一家大建築工程隊,光底下的人就有上百號人。錢可沒少賺,聽說為了慶賀外甥以省狀元的身份考上京大,他紅包就包了一萬。要不是周惠竹攔著,他原先是想將鍾家的酒席包下來的。

嘟嘟——嘟嘟——

三聲喇叭長鳴提醒著有客到。

鍾樹鴻見了,三步並作兩步迎出門外。

「那是市委大院的車!」

有人眼尖地認出來。

門外的動靜引得院子里的人頻頻往外張望。

這時,鍾國棟走了進來,「媽,爸喊你過去。」

周惠竹微微頷首,和眾人道了一句失陪,便隨著大兒子前往丈夫所在之處。

周惠竹一襲掐腰紅色長裙,在這個物資還很貧瘠的年代,真是一抹亮色,經過之處,人們的目光不自覺地追隨。

院子的東北角,一對頭發花白的老人默默地坐著,目光不時落在鍾國棟身上。

「國棟現在的個頭都快趕上他爸了,真是一表人才,還有思恬……要是蕙蘭在的話,看到兒女這樣出息,一定會很高興的。」想到失蹤十幾年的女兒,李桂香黯然神傷。

「是蕙蘭沒有福氣。」周永善扶著老伴。

「老頭子,我不相信蕙蘭是那樣的人。如果真的是拋夫棄子與人私奔的話,這么多年了,她怎么會那么狠心都不回來看咱們一眼?再不濟也能寄封信給咱們啊,怎么會音訊全無?」李桂香抓住周永善的手,略顯激動地道。

周永善抿了抿嘴。

「商書記,里邊請——」

「樹鴻你不用那么客氣,今年是恢復高考的第二年,令郎考了本省狀元,很為我們崇明市長臉,我身為市委書記,前來勉勵一番是應該的。」商懷南說話間,已經不著痕跡地將整個院子打量了一遍,視線落在東北角時略頓了頓才移開。

市委書記親臨!

意識到這個事實,鍾家這個農家院子炸鍋了。

在場來道賀的,除了鍾家的親朋和村子里的鄉鄰,還有楊柳村所在的源江縣縣委等人。此時他們眉眼間都打著官司,心里想著這一趟來得值了。

鍾樹鴻發跡那么快,好些人都猜測他背後有人,可他的根基也好查,往上數三代都是根正苗紅的貧窮,這樣的家庭能有什么可倚仗的?

現在看來,他命中果然有貴人幫扶啊,這個貴人不是別人,正是商書記。

商書記等人被安排在第一席就坐。

貴客坐下之後,升學宴按部就班的進行著。

開席之前,司儀有請狀元郎上台講話。

「……我能有今天,首先得感謝我的母校我的老師。其次,我最想感謝的人是台下我的爸媽,如果沒有他們的栽培和支持,就沒有今天的我……」

鍾國棟一席感人肺腑的感言,贏來一陣陣熱烈的掌聲。

唯獨周記善霍地站起來,怒氣沖沖地往外走。

他的老伴拉他不住,也跌跌撞撞地追著他出去了。

這一幕讓台上的鍾國棟尷尬地停下了發言。

鍾國棟的舅舅,也是周惠竹的親哥周海看了一下自家妹子和妹夫,道了一聲我出去看看就追了出去。

鍾樹鴻嘆了口氣,大步上前,接過話頭替兒子解圍。

「這兩位是誰啊?」

有不明就里的人疑惑地問了出來,這種時候甩袖而去,太不給鍾家面子了吧?

有人小聲地告訴她,「那兩位是鍾狀元的姥姥和姥爺。」

「你說那兩位是鍾狀元的姥爺姥姥?那這兩位又是誰?」那人指著不遠處兩位頭發花白的老人,驚訝地說道。

「這兩位也是他姥姥姥爺,只是你有所不知,剛才走掉的那兩位才是狀元郎的親姥爺親姥姥。」

周惠竹並不是鍾狀元的親娘,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不是親娘,那是後娘?」

「說起來,那位只能算是鍾狀元姐弟的小姨。當年鍾老板還沒退伍,在部隊的時候受了一次重傷,有可能走不了路,原配知道後,就拋夫棄子,和一知青私奔了……後來周惠竹就嫁過來了,這些年對她堂姐留下的一對繼子女非常不錯,不輸親生的。」

提起當年的事,楊柳村不少人一臉唏噓。

這一樁事時間過去了將近二十年了,加上這幾年鍾樹鴻一家去了縣城,並不怎么在村里活動,所以在場的有好些人都不知道內情竟然是這樣的。

「按說外孫這樣出息,兩老為什么生氣啊?」

有心思細膩的大概猜到了原因,回想剛才鍾狀元的感言,全程感謝的是台下的父母,完全沒有生母什么事。而周老頭年輕時就是個護犢子的,焉能受得了?但鍾狀元沒錯,生母不堪,不提起是對的。

看著出去的兩位老人,商書記眼睛一閃。

他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是納罕,鍾樹鴻能起來,本身的能力是一方面,有人抬舉又是另一個原因。

說到後者,恐怕鍾樹鴻本人都稀里糊塗的。他本人卻是知道,鍾樹鴻是沾了別人的光了。但,現在這情況明顯不對啊。

這些議論周惠竹鍾國棟等當事人多少都聽到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