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兒行過一禮,退了出去。
皇帝的目光緊緊追隨著她的倩影,直到她已出去,面上露出深切的痛苦與懊悔:「每一見她,我總想起十七娘。」
「是我害了十七娘。」
豈止是你,婉兒在我身邊,我一時一刻都不能忘記她,我每喚一聲婉兒,便將心置於刀刃一次。武媚娘笑著,無比溫柔地勸道:「殿下不會在意的。也是長孫無忌可惡,構陷罪名,殘害宗室,卻要陛下代其受過,背負一個戕害手足的罪名。」
皇帝默然,仍狠不下心殺長孫津。
武媚娘望向他:「長孫無忌所犯為篡逆大罪,長孫津又擅自潛逃,他已在途,沿途為人所知,陛下要恕他,置國法於何地?陛下,」武媚娘依舊淺笑,帶著令人脊背生寒的冷血:「殺了吧……」
皇帝別無他路可走,只得忍痛道:「擬詔,殺長孫津。」
不多久,詔書便成,快馬送了出去,武媚娘忽然道:「昔日陛下為藩,泰不利陛下,國舅不棄,一力護持,陛下方能踐祚東宮。」
皇帝自然是記得的,沒有長孫無忌,他做不成皇帝。
「我又聽聞,太宗離世,曾拉著陛下的手,要陛下善待國舅,勿為小人所間。」
皇帝閉上了眼,眼角隱有淚,那時,他是誠心答應了的,必不疑國舅,但之後,國舅權勢越大,越發傲慢,乃至以臣慢君,殘害宗親。永徽大案,他果真不知恪與十七娘無辜?不過聽之任之,借國舅之手除去恪,不得不犧牲十七娘罷了。國舅雖有錯,卻從未想過篡位,而他為除國舅,不得不給他按上這樣一個不得翻身的罪名,讓他連一個子嗣沒有留下。
說到底,都是他的錯,為了社稷,為了皇位,他害死了那么多本該是骨肉至親的人!
皇帝猛然翻身,吐出一口鮮血。
武媚娘就滿意了,表面卻如慌了心神,猛然起身,身子還晃了晃,口上萬分焦急道:「太醫!快召太醫!」
太醫就在偏殿,來得極快。武媚娘退了出去。
此時許敬宗已侯在上陽殿外,見天後,忙上前拜見。
武媚娘與他行至偏殿,屏退宮人方問:「擇北門學士中善論者參與朝政,余者修書,必要揚名。」
許敬宗聞此便知天後已從陛下那里取得北門學士論政的權力,忙不迭俯身道:「是。」想了一想,又有不明:「長孫津一事,本無需稟明聖上,為防死灰復燃,暗殺便是,陛下素仁慈,常心軟,說與陛下,陛下若不許,豈不為難?」
武媚娘意味不明的一笑:「陛下親口下詔殺他,才……名正言順。」
天後要殺人,管什么名正言順,許敬宗仍不明白,卻不問了,只在心中揣摩,作為天後腦殘粉,他以為天後所做一切都有原因。
「先前找的那位大夫今何在?」
許敬宗忙答:「在臣別苑。」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武媚娘說道,「待各州郡獻名醫入宮,你便令人將他進上。」
令人將他進上,便是要撇清自己。許敬宗一揖:「臣遵命。」
武媚娘轉身,往殿外走去,行至門口,她停了下來,道:「同是丞相,你何必讓人壓你一頭,往日要忍,因敵我不明,現在,不必忍了。」
陛下風疾發作,令天後攝政,正戳中了許多人的痛處,都忍不得了,跳出來諫言,大義凜然地反對,誰想到天後從未想過在此時便臨朝,陛下風疾看不得本章,外面遞上的奏本,本就是天後在批,本就掌控了朝政,她何須多行一步去爭那攝政之名,卻偏偏因這名,讓那么多人急不可耐,露出了尾巴。
許敬宗振奮,高聲道:「臣必不負天後所望!」
武媚娘走出殿,許敬宗也速出宮,預備陷害忠良,途經紫宸殿,聽聞陛下吐血,許敬宗頓時恍然,嘴邊含笑,大步朝宮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