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瞧著她倔強的坐在那里,背脊挺的筆直。
仿佛與全世界為敵,也堅持自己沒有做錯。
讓人有些心疼。
想要握住她的手,可偏偏他們現在只是朋友。
他心里酸了酸,打開手機給路百明發微信:【路總,編劇署名這事兒,到底怎么回事兒啊?咱們總不能一個劇組的人,欺負人家一個小姑娘吧?】
等著路百明給楊琳打完電話,想必就能看見了。
他正想著,楊琳就從門外走了進來。
周倜立即轉頭,惡狠狠的盯著楊琳,像一個猛獸,盯住了自己的獵物。
不光周倜,所有人的視線都盯向了楊琳。
楊琳手里捏著手機,一邊往里走,一邊側身拉上門,整個動作都顯出一股拘謹勁兒來。
她搓了搓手指,將手機在另一只手里轉來轉去的搗騰,眼睛盯著前方地面,半晌不與任何人對視。
她就這樣沉默著走進來,微微低著頭,表情顯出幾分焦慮,眉心微顰,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嘴角下撇。
與之前趾高氣昂走出去的那個楊琳,判若兩人。
周倜挑了下眉,「楊制片,路總怎么說?」
楊琳頓了下,這才抬起頭看了周倜一眼。
她嘴巴如蚌殼般緊閉著,似乎黏在一塊兒,絕不可能張開。
周倜目光炯炯的盯著,「我現在用電話連線一下路總,咱們把話說清楚吧,免得你在背後捅了什么壞,我這么被動一無所知,很怕被你坑死。」
楊琳表情抽了抽,她走到桌邊,站到自己位置前,盯著面前出神般的頓了一會兒,才深吸一口氣。
所有人都盯著楊琳,等著她說話。
周倜已經敏感的感覺到了些微的變化,她不知道路百明對楊琳說了什么,但直覺覺得應該對自己有利。
不然楊琳不會這樣一幅模樣。
她的坐姿突然舒展了些,拳頭略松,兩手心各一排四個指痕,無血色的白月牙形狀。
「不用連線了。」楊琳視線望向剪輯師,「給周老師的署名提到前面來,放在出品人後面。」
她的聲音很沉,顯然內心非常不悅,甚至有點崩。
聲音略啞,方才可能跟路百明進行了大聲爭執。
但看楊琳此刻這般含胸駝背垂頭喪氣的模樣,就知道路百明估計狠狠虐了她一頓。
她這話才落地,整個房間都靜了下來。
鴉雀無聲。
連周倜都有些吃驚。
出品人後位?
那豈不是就是第二排位的署名?
出品人就是老板和投資人,然後就是編劇周倜?
這樣一來,豈不是導演、制片人什么的,都要靠後了?
什么情況?
整個局面大翻盤,這么凶的嗎?
田野捏著自己的手機,忍不住翻開看跟路百明的微信聊天記錄——不可能是他給路總發的微信起作用了吧?
他好像沒有這么有用吧?
那是怎么回事?
是誰給周倜撐腰呢?
路百明可是絕對的商人,無緣無故,他是不可能願意承擔不賣y姓平台,僅找兩家平台賣的風險的。
趙妍都不自覺的坐直了些,她可是知道自己老板的。
路百明誒,別說y姓平台是說白了,周倜是黑名單。
就算沒說明白,只是表達對周倜這個編劇的能力質疑,路百明就可能把周倜的署名從前頭抹掉。
怎么突然態度大變,居然要把周倜的署名,提到僅次於他自己了?
趙妍視線落向楊琳,突然忍不住想要冷笑:這下,楊琳是抬起石頭狠狠砸自己的腳了。
剛才還趾高氣揚,這會兒被啪啪打臉。
方才還在冷嘲熱諷周倜不顧全局,指責周倜應該為了大局考慮自己不要署名權。
結果可好……這一會兒要把周倜的署名提到自己前面好幾頁。
反正前面的署名里,趙妍的發現是不可能擠進前五的,她倒無所謂。
發行這一行,對於署名看的倒是稍微淡一些。
她微微向後靠向椅背,回憶起上次發行會,再次慶幸自己這一回學乖了,總算一直沒說要去掉周倜的署名權,始終保持中立姿態——真是聰明。
避免了這種時刻的打臉尷尬。
再看楊琳那張青青紅紅的臉,趙妍輕松的喝了口水,完全進入了看戲模式。
所有人在此時此刻,眼神都變得微妙了起來。
看周倜的眼神,都是驚異和好奇。
看楊琳的眼神,反而變成了方才那樣——看熱鬧的興奮和嘲諷。
方才的上風和下風,一夕之間顛覆。
大家都在猜測,到底發生了什么,偏偏楊琳抿著唇,就是不說。
有的人已經開始開微信,在自己的好友群里聊上了,八卦一出,立即一群人扯皮打屁,對於楊琳,也幾乎沒有一句好聽得體的形容詞。
楊琳覺得難堪,可這樣的場合,她還是得挺過去。
深吸口氣,她終於扭頭看向周倜,開口道:「有的人不知道使了什么下作手段,狐假虎威的倒是很厲害。署名這事兒就這樣吧,咱們大家接著討論宣傳片,看看有沒有什么要修改或者加強的?」
周倜冷哼一聲,「有意思啊,我從頭到尾沒有說什么做什么,坐進來看見片子沒有署名,我提出我自己的異議,維護自己的權益。這是下作手段?那做制片人的狗眼看人欺負編劇,不給編劇署名,這算什么?」
「周倜你有完沒完?這樣的署名你還不滿意嗎?你是要提到出品人前面去不成?」楊琳氣的面色發紫,她終於忍不住了。
周倜扯唇冷笑,「之前抹去署名權,是你做的,現在提到出品人後面,是你剛才說。我只要求給我我應得的,沒有開口說一句別的吧?你這么大一頂帽子往我腦袋上扣,我可不接受。」
楊琳才要再開口與周倜吵,好好發泄下胸中郁氣。
周倜怎么可能讓楊琳把自己當撒氣桶?
受害者是她,搞搞清楚,她不鬧事已經不錯了,楊琳居然還委屈上了?
「是你自己狐假虎威,結果沒站穩當,摔了跟頭,現在被打臉,可不是我狐假虎威。剛才跟路總打電話的是你,也不是我。」周倜點了點桌子,突然站起身,朝著剪輯師道:「麻煩把我的署名放田導後面吧,合情合理。超出我應得的,我不奢望。是我應得的,我也不會讓小人白白坑我。」
她說著,便往外走。
所有人都聽著周倜說話,看著周倜往外走,想著她該不會要離席了吧?
周倜就是要離席了,楊琳這個會沒什么意義。
她很懷疑,楊琳這么正式的把所有人都拉來開會,可能主要不是為了討論宣傳片的修改,而是當眾給她周倜難堪。
「宣傳片的修改意見,回頭我會認真整理,並發郵件給你,抄送所有人。祝你開會愉快,從今以後改頭換面重新做人,別每天當人不高興,偏想當牲口。」周倜說罷,一拉開門便走了出去。
楊琳瞪著已經合上的門,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本來她指望大家能安慰她,然後一起罵罵周倜。
卻不想往日里她捧高踩低,動不動就理所當然的丟鍋,惹過的人實在不少。
圍桌而坐的都不是好欺負的小嘍啰,沒一個人願意被坑著還講什么『以德報怨』,各個閉緊了嘴,裝沒看見——對於他們來說,楊琳再怎么哭成林黛玉,這招也是不會好使的。
田野深吸一口氣,朝著剪輯師踢出了自己的修改建議——他這個口子一開,所有人都紛紛討論了起來。
將那個哭成淚人兒的楊琳,狠狠的晾在了桌邊。
多行不義必自斃啊。
…………
…………
走出剪輯室,窗外是一片廣闊天地。
這地方在w市的半山坡,四周多是一些在建的住宅區,沒什么人。
馬路上偶爾有車路過,都是些私家車,好半天見不到一輛出租。
周倜站在有點荒的馬路邊,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剪輯室租的這破地方,倒是挺清靜適合閉關。
不過這交通會不會太不方便了?
她打開手機准備叫個車,結果點開微信,先看到了來自潛滄海的留言。
這會兒反正也打不到車,她便轉到一棵樹下庇蔭,點開後看見對方留言:
【今天工作順利嗎?】
這話問的,真像爸爸。
她想象著袁向宇的臉,說這樣的話,總覺得不是很協調,怪怪的。
她想了想,才道:【劇組里的情況,你該知道的,大家都擰著一股勁兒往好里做,但又各自有各自的小心思。就算挺順利的吧。】
本來以為對方會好久才回復,她點開叫車頻道,搜索附近的車。
結果一分鍾過去了都沒搜到一輛。
只好沿著馬路往下走,前面應該是比較繁華的地段,說不定運氣好有出租車。
才一邊往下走一邊要將手機揣兜里,就見對方竟立即就回了微信:
【怎么了?今天遇到什么不合心意的事了嗎?說來聽聽吧,我想了解。】潛滄海。
周倜想到袁向宇真誠如知心大哥哥般的表情,本不想答復,總覺得有點交淺言深。
但一個是他的問話特別溫和,又透著股長輩般的關切意味,讓她心里有點發軟,防備有些被放下。
再一個是自己剛從剪輯室出來,情緒還有點興奮,感情和傾訴欲略占了上乘。
只猶豫了幾分鍾,她便沖動的給對方發道:【有個大壞蛋要奪了我的署名權,不過好在我劇本寫的特別好,那個大壞蛋被我的創作才華所征服,跪倒在了我的天才劇本之前,又連滾帶爬的將我的署名權還給我了。所以今天雖然有狀況,但好在有驚無險。】
她有點高興的,用著調侃的語氣發了過去。
想到之前在婚禮上,她和袁向宇聊的也不錯,對方是個挺逗挺有趣的人,應該能get到她的點,跟她好好聊兩句。
誇誇她,逗上兩句,聊聊天陪她走到一個能打到車的地方。
結果,這一條微信發出去,好半晌都沒有回應。
她撓了撓頭,又回去看了看自己發的微信——沒毛病啊。
既沒有透漏太多信息,又俏皮可愛了一下,不至於讓對方無話可接吧?
直到走到一個車來車往熱鬧一些的十字路口,叫『潛滄海』的這位『袁向宇』,都沒回她一個字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