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袁朗的樣子,他就知道,要說服袁朗是不可能的。
…
而袁朗看著趙副總那副著急又不甘的表情,也知道,多勸趙副總也是無意義的。
一個人內心認定了一個東西,到了一個偏執的程度,就算別人告訴他這個東西不行,他也未必聽。
袁朗剛才問了趙副總幾個問題,已經從趙副總回答時候的話和表情里,看穿了很多內容。
他相信,趙副總手底下的買片主任和策劃們,肯定有人對《卦傳》劇本和樣片也表示了質疑。
在趙副總回答問題時候刻意提高聲音,似乎在掩飾什么的樣子里,袁朗就已經可以斷定。
只是……那些下屬們的規勸,趙副總恐怕不僅沒有聽信,還狠狠批評和打壓了吧。
在一個娛樂產品未上市前,誰也不敢百分百肯定這個項目會撲街。
做這樣絕對的判斷,是給自己挖坑,沒有人會這樣做——即便買片主任和策劃們再篤定這個項目不行,也不敢拍板說『絕對』。
更何況,就算他們斷定《卦傳》項目不行,趙副總就會信嗎?
當初日本的《旅行青蛙》游戲做出來的時候,誰想過會在中國大爆?
當初他在美國投資一個六人項目的時候,所有人都說這個項目絕對會撲街,結果成了未來三年最火爆的游戲。
很多事情就是這樣,沒在市場被驗證前,誰敢肯定的說『行』或者『不行』,那都是冒著巨大的被打臉的風險的。
除非這個人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口碑和信譽。
t視頻的工作是高才難求的職位,誰會跟老板決然唱反調?
想必在趙副總表達了自己對《卦傳》絕對的信心和意願後,買片主任和策劃們都閉嘴了吧。
…
趙副總憋的滿臉通紅,最終還是只啞著嗓子吐出一句:「那,行吧,我先回去了。」
說罷,站起身便走了出去,連袁朗的話也沒等。
袁朗也沒准備說話,他看了趙副總的背影一眼,便低了頭繼續看手里的材料。
最近t視頻的財務報告,項目報告,待批復的投資資料……
一堆文件在手底下壓著,他也沒心情去安撫趙副總的情緒。
一個成熟的職場高管,應該懂得調節自己的狀態。
用自己全部的能力,拿到最全面的資料信息手里,做出最理智的決策。
而不是因著面子,和偏執,一頭栽在一個項目,不願意抬頭看。
這個項目,就當是給趙副總一個教訓。
站起來了爬出來了,會變得更清醒理智,能力也能提升很多。
可如果還是一直如此偏執,那t視頻恐怕都沒辦法留他了——一個不懂得根據市場狀況和各種變化,去調整方向的守舵人,是會毀掉一個大企業的。
……
那邊,袁朗繼續工作著,將《卦傳》前後事都做了斷處理的時候,趙副總拉了小方總,兩個人開了一個小會。
會後,小方總便咬著下唇,隨著趙副總去了總部。
兩個人在t集團最大的boss陳總辦公室門口等了四個小時,才排隊等到進門。
小方總在進門前,一直都忐忑著,手腳始終涼的,喝再多熱水也沒暖回來。
她心里其實一直是有點沒譜的,關於《卦傳》這個項目,她也不敢押注。
可是在趙副總和袁總pk的這件事上,她因為是跟趙副總一起起步跟的《卦傳》,現在便有些開弓沒有回頭箭的味道。
如果認了這個項目不行,她以後的升職路肯定會很難。
首先趙副總如果不離開t視頻,對她肯定就會成為一個阻礙——一個臨陣叛逃的隊友,比敵人更可恨。
而袁總恐怕也不會再用她,一個對ss級項目判斷失誤的下屬,又不完全是他的人,他怎么可能會任重?
她只好賭一把。
如果《卦傳》火了,那么袁朗肯定在t視頻就待不下去了。
重大項目錯手,不僅僅是采購不成功的問題,而是在最後爭搶階段,袁朗做出了錯誤決定,導致了重大的損失。
這個後果,一定會將袁朗踢出局。
那到時候,天下就還是趙副總的,她自然也會跟著升職。
想著這里大概是她唯一的一線希望,一直有野心想更上一層的小方總,才不得不跟著趙副總上了船。
待他們進了陳總的辦公室,越級上報了《卦傳》這件事,小方總反而沉下氣來——事已成定局,無可更改,也就無所謂糾結了。
她將項目大吹特吹,將項目的潛力和購買意義紛紛誇大其詞的做了匯報。
大概意思就是——不僅僅是大賺的收益,更是t視頻打通市場,踩著其他兩家平台,成為國內第一互聯網平台的唯一一個機會!
boss陳總自始至終都沉著臉,高冷的僅僅應幾聲。
讓人難以摸透心思,待趙副總和小方總離開辦公室的時候,都沒搞清楚陳總到底有沒有被他們倆說服。
可這也是唯一的希望了,兩個人只好懷著忐忑的心思,一起離開了總部。
一路上都沉默著,誰也沒有說話,說不出話來。
……
結果,當晚袁朗就被總部boss陳總點名約晚飯了。
原本這天晚上,袁朗是准備讓周倜給他做一桌好吃的的。
約都約好了,只好放鴿子。
在出發的時候,袁朗心里已經有些譜。
他揣著抹冷笑,離開科技大樓的時候,心反而定了下來。
為什么很多人就是這樣?
職場明明很簡單,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偏偏很多人就喜歡搞的復雜,不去思考正確的專業化流程,搞事情揣著壞,哼,國產的所謂厚黑類內容看多了吧。
……
晚風習習,袁朗坐在車上的時候,將車窗放下,深吸了一口沁涼的夜晚空氣。
心里有點點落寞。
很多時候,你為了某些事,忙到喘息都嫌浪費時間時,卻偏偏有隊友,還嫌你不夠忙一樣。
他閉了閉眼,突然覺得無比疲憊。
恨不能放了老陳的鴿子,回到科技大樓的房子里……
晚上周倜會做什么呢?
如果他們的約會沒有被打斷的話。
懷著這樣的念頭,他走進鵬城難得的具有歷史意義的老房里——這里被老陳買下了,做成了一個私人飯食高端會所。
能來這里吃飯的,不是高官,就是高富。
很多平民,甚至都不知道這里還有這樣的地方。
拐過青磚短巷,他被專人請進內里。
每天每頓飯時,這里都只招待一桌人。
進了庭院,就看見老陳站在人工小池塘邊喂魚,也算是雅的很了。
袁朗一進門,老陳就看見了袁朗,他立即掛著溫和的微笑,朝著袁朗招手。
袁朗是他高薪、出讓股價才請來的經理人,對待起來,自然客氣的不得了。
這個時代,人是最不缺的,可人才卻缺的厲害。
袁朗走到小池塘邊,並不接老陳遞過來的魚食,只站直了陪在老陳身邊。
老陳喂了會兒魚,發現袁朗真的一動不動,一字不言。
也覺得無趣。
只好拍了拍袁朗的肩膀,扶著袁朗進了屋子。
就座後,客氣的問了下袁朗吃什么,在得到袁朗『隨便』的答復後,老陳又無趣的點了些自己喜歡吃的菜。
如果不是趙副總和小方總告了袁朗的大狀,老陳也不願意約袁朗吃飯。
實在太過無趣。
雖然是個看重的人才,但真的……相處不來。
懷揣著別別扭扭無奈的情緒,老陳只好扮起熱場的那個人——
能讓老陳親自動手熱場的人,可不多了。
袁朗明明是小輩,還是下屬,偏偏總是一副混不吝的模樣,讓他說不出話來。
兩個人吃了一會兒,袁朗比他還沉得住氣,一字不吭,不問不急不好奇。
最後憋的老陳沒轍,只得點破了道:「《卦傳》那個項目,買不下來了?」
袁朗沉吟了會兒,將口里的食物嚼碎咽下後,才在老陳眼角微抽時,答道:「趙副總是說我買不下來?」
袁朗抬起頭看著老陳,嘴角一扯,難得的露出了一個嘲諷的表情。
「怎么?不是買不下來?」老陳喝了口紅酒,眼睛盯著袁朗,在判斷袁朗到底是嘴硬,還是……
「他們這算越級上報吧。」袁朗淡淡的問。
「你怎么知道他們過來高狀?」莫非是在他身邊按了眼線?他可無法接受這種事兒。
「這還用知道?您無緣無故請我吃飯,還能是什么事兒?最近出了《卦傳》這個事兒,還能是什么?下午趙副總才找我被我訓了一頓,晚上您就找了我,還有別的推測方向嗎?」袁朗冷冷的道。
「這個項目,是兩年里唯一一個ss級的電視劇項目。要想拉注冊用戶、vip用戶,把廣告提升上去,靠長線內容,比靠電影等短線內容要更強。一部有粘稠度的電視劇,能拉動好幾個月的用戶付費、商家付費。」老陳看著他,聲音也變得淡了起來。
「現在三家平台勢均力敵,大家都是在燒錢,就拼誰先燒不動。我們現在不僅僅是要爭第一,想辦法靠個什么項目,把其他兩家壓下去的問題。你知不知道……你t視頻今年的業績指標還沒達到?」
老陳聲音突然轉冷,「《卦傳》必須得買下來。這個項目,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袁朗終於再次挑起眼皮,他定定的看著老陳,心里有些煩。
但到底見多了這樣的合作伙伴或者競爭對手,這個世界,一直都是如此。
沒什么好不淡定的。
「這個世界上,沒有不能失敗這件事。」袁朗微微扯了扯嘴角,聲音又沉又重。
他不卑不亢,從容而決絕。
面對老陳,也沒有絲毫的客氣,或者退讓。
道理就是這個道理,你既然找了我來,給我放了權,就別想越界再來管我的事。
拿『只能成功』這種話壓誰?
這個世界,什么時候有『只能成功』這種事了?
大家都是幾十歲的人了,還說這種不懂事的熱血少年才會說的話?
袁朗那雙黑黝黝的長眼,凝著老陳,淡淡的,卻有種莫名不退縮的剛強之氣。
讓老陳也忍不住皺了皺眉,他深吸一口氣,在心里反復咀嚼了半晌袁朗那句『這個世界上,沒有不能失敗這件事!』。
在站在遠處的侍應生都感到尷尬,快要被兩個大佬對撞時尷尬的氣氛凍住時,老陳突然扯開嘴角,嗤笑出聲:
「這句話倒是說的很好,很酷哇。」
他伸出筷子,給袁朗夾了一塊兒豆腐,低低的再次念叨出聲:「這個世界上,沒有不能失敗這件事啊……嘖嘖!」